胡总管听得邹太后的语气中并无怒意,胆子也大了几分,他爬在地上再次磕了个头,然后说道:“奴才刚进宫的时候,就听闻太后娘娘的慈恩浩荡,恩泽后宫,可惜奴才地位低卑,无缘得见太后娘娘的凤颜,心中却对太后娘娘的为人更是敬仰。可没想到今天奴才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连祖坟上都冒了青烟,不但有机会为太后娘娘稍效微劳,更见到了太后娘娘的金面,奴才实在是激动万分。太后娘娘能够对奴才说一句话,已经是奴才最大的福份了。更何况能为太后娘娘办事,正是奴才一直以为的心愿,所以奴才不要赏赐。只要能常常听闻太后娘娘的教诲,奴才办事会更有力气,就连饭也会多吃上几碗。”
马屁精!
若水听了胡总管这番长篇大论,心中送了他三个字。
同时她也暗暗佩服,这胡总管拍马屁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高明。
这番阿谀奉承的话被他说得十分动听,而且有趣,听起来不但不觉得逆耳,反倒让邹太后凤颜大悦。
邹太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双老眼微微眯了起来,神色甚和。
就连玉瑾姑姑都听出了这胡总管的话中之意。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库房的时候,这位胡总管会对自己那般的殷勤,原来他是想攀上太后娘娘这棵大树啊。
“你叫胡大海?”邹太后温言问道。
“是,奴才的贱名,实在是难听,太后娘娘要是不喜欢,奴才斗胆,请太后娘娘给奴才赐名,太后娘娘要是觉得麻烦,也可以直接唤奴才小胡子。”胡总管跪在地上,一脸恭顺地答道。
扑哧……
若水差点没憋住乐出声来,就连玉瑾姑姑听了之后,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至于胡总管身后的那些太监们,更是止不住地想乐,可谁也不敢乐,一个个把脑袋埋得低低地,在心底偷着乐。
这胡总管论年纪也说不上年轻了,总有四十多岁,长得肥肥白白,一脸的富态,下巴上更是光光秃秃,连一根胡子也没有。
小胡子!
也亏得他怎么想出来。
邹太后忍俊不禁,嘿嘿一乐,觉得这胡大海说话倒也风趣逗笑。
她笑微微地道:“好,小胡子,这个名字不错,哀家以后就叫你小胡子好了。”
“奴才小胡子,多谢太后娘娘赐名。”
胡大海感激莫名,趴在地上重重地磕头。
“好了好了,小胡子,你起来,别再磕头了。”邹太后抬了抬手,胡大海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
“小胡子,你说想常常闻听哀家的教诲?”邹太后双目炯炯地凝视着他。
“是,太后娘娘聪慧睿智,如果能常常得到太后娘娘的指点,奴才一定获益良多。”
胡大海毕恭毕敬地答道,一脸的诚恳之色,就连若水都分不出来,他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邹太后全都照单全收。
她微微一笑,道:“小胡子,你的意思是,想留在哀家的身边,为哀家办事?”
“太后娘娘如果肯收留小胡子,真是小胡子莫大的福分。”胡大海双膝一屈,又准备磕头。
“好了好了,你今儿的头磕得够多的了,不用再磕了,要是再磕下去,磕破了脑袋,又怎么为哀家办事?”邹太后笑道。
胡大海大喜,知道邹太后这样说法,就是答允自己留在她的身边了。
“是,是,奴才一切都听太后娘娘的吩咐,太后娘娘让奴才不磕头,奴才就不磕头。”他嘴巴甚甜,说起话来比侯公公更加讨得邹太后喜欢。
邹太后年纪大了,本来就喜欢听些顺耳朵的话,今个见胡大海这样知情识趣,又见他一番诚意,想要留在自己身边,便也就允了。
胡大海带来的小太监们也听出了邹太后的意思,一个个羡慕得两眼放光。
能够为太后娘娘办差事,这是多么威风啊!
这可比留在库房里,整天低三下四地应对打点那些派宫人们前来索要物事的主子们要体面多了。
胡总管恁地好运气,居然一下子就攀上了太后娘娘这棵大树,可谓是一步登天哪。
他们羡慕之余,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平时多多讨好胡总管,以后他得了势,好处也绝对少不了自己的。
只要胡总管肯稍加提携一下,他们还怕什么前来刁难的主子!
在这后宫谁最大,太后娘娘最大!
任是谁,也爬不到太后娘娘的头上去。
小太监们一个个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腰杆子,觉得呼气都比平时的底气更足。
“小胡子,你说喜欢为哀家办事,哀家也不知道你是否是出自于真心……”
邹太后缓缓说道。
她刚说到这里,胡大海就忙不迭地表态:“十足真心,十足真心,奴才对太后娘娘的心,比十足真金还要真。”
邹太后嘿嘿一笑,双目凝视着他,继续缓缓道:“想为哀家办事的奴才有很多,但是哀家一个也瞧不上,这么多年来,哀家的身边服侍哀家的,还都是几十年前的老人,如今他们的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不利落了,办起事来么,也没有以前那么妥帖了……”
“扑通”一声。
邹太后话未说完,胡大海再次双膝跪倒,指天立誓地道:“奴才小胡子,愿意尽心竭力地为太后娘娘办事,而且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不管是什么事,请太后娘娘吩咐。”
果然是个聪明的奴才,点头知尾,邹太后极是满意。
她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是淡淡地,“你既然这么说,哀家也将就听着,至于你能不能办事,哀家总要试你一试。”
“太后娘娘请试,尽管试,太后娘娘的吩咐,奴才绝对不敢有违,能够为太后娘娘办事,乃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岂敢不尽忠效命,太后娘娘让奴才往西,奴才绝不往东,太后娘娘让奴才跳井,奴才绝不敢上吊。”
若水忍不住暗暗好笑,邹太后的这一条激将之计用得极妙,却不知道她要派遣这小胡子去办什么差事。
她睁大了一双妙目,看着邹太后。
邹太后的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意,可惜胡大海爬在地上,却没瞧见,只听得邹太后的语气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地道:“这件差事么,甚是易办,原本也用不着劳动你出马,只是哀家身边实在是没有得力能信得过的人,今天见你对哀家十分的忠心,哀家便想,不妨把这事交给你去做,如果办得好了,哀家身边以后也有了可以信赖办事的奴才,就是不知道你乐不乐意。”
“乐意,奴才一百个乐意,但请太后娘娘吩咐。”胡大海乐得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太后娘娘这意思分明是说,只要自己把这桩差事办好,以后自己就会是她身边最得力,也最信任的人。
这等于是天下突然掉下了一个大馅饼,一下子把他砸得有些晕乎乎的,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正在欢喜,只听得邹太后道:“永凌爆发疫症,发来八百里加急快报,皇帝马上就要降旨,派太子妃前往永凌治疗疫症。太子妃乃是哀家的孙媳妇,她的腹中又怀有龙胎,本来哀家是绝对不答应让她长途奔波的,可是放眼帝都,只有太子妃的医术最为了得,永凌距离帝都虽远,但也都是我东黎的百姓子民,哀家和皇帝怎么忍心能看到广大子民持续丧生在疫症之中呢?太子妃更是自告奋勇,要前往永凌,可是哀家又担心她一个妙龄少女,沿路上没人照应,永凌距离帝都千里迢迢,如果她的身边能有一个可靠的、知冷知热的人服侍,哀家就放心得多了。”
她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人全都愣了。
原来邹太后所说的办事,居然是这桩差事。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刚才他们还在羡慕胡总管的好运气,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不知道是该同情胡总管呢,还是埋怨他的运气实在是太糟。
永凌。
就连他们常年在宫中都知道这样一个地方。
穷山恶水,地处极北,环境恶劣,疫症横行,胡总管居然被太后娘娘一杆子支到了这么个兔子都不爱在那拉屎的地方去,胡总管这还有好么?
太后娘娘这哪里是什么提拔胡总管啊,分明是胡总管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说错了什么话,太后娘娘这是要把胡总管发配边疆啊。
胡大海的脸色一下子白了,然后又涨得通红,再然后又开始发青,就像调色板一样变得丰富多彩。
他原本笑得咧到了后脑勺的嘴角,现在的嘴角向下耷拉着,活像是含了个苦瓜,富富白白的胖脸蛋多出了好多个褶子,看上去愁眉苦脸,瞬间苍老了几分。
若水将他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
这胡总管的面部表情还真是丰富,她原本认为他是个油滑钻营之人,只会溜须拍马往上爬,逢迎讨好抱大腿,这时见了他这副苦瓜脸,倒觉得他表露出了一丝真性情,陡然多了几分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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