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不敢。”姚皇后却看着妙霞,她再心冷无情,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还是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臣妾是希望,小九不要像我一样,虽然贵为皇后,可一辈子不快乐。臣妾希望小九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虽然那一天,臣妾看不到了,但是这是臣妾最后的心愿,希望陛下成全。”
姚皇后双膝一屈,直挺挺地跪在圣德帝的脚下。
自从隐情被圣德帝发现之后,她就一直站着,膝盖弯也没弯。
就在方才,她还在斥责妙霞,不要下跪求人。
可现在她这一跪,却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妙霞看在眼里,心如刀割。
她知道,母后一向是骄傲自负,轻易不向人低头,可是为了自己,她却跪在父皇的面前。
这是母后对父皇最后的请求,却是为了自己!
“母后!”妙霞哭着扑进姚皇后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
她恨过母后,怨过母后,也怪过母后,就在不久前她刚咬牙赌咒地发誓,永远也不要再见母后了。
可此时此刻,她伏在姚皇后的怀里,她才深深地感觉到,不管母后做了多少错事,可是母后对自己的爱,是谁都比不了的。
姚皇后再心肠如铁,抱着女儿,也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母女二人搂在一起,一个默默流泪,一个放声痛哭。
看到这样的情形,圣德帝眼中如要燃烧的怒火慢慢地降了下来。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地开口道:“德喜,拟旨。”
德喜公公忙答应了一声,躬身上前。
姚皇后和妙霞都身体一震。
姚皇后只是紧紧地搂紧女儿,面无表情,看也不向圣德帝看一眼。
妙霞则抬起头来,含泪的大眼里满是哀恳之色,一眨不眨地看着父皇。
小七和若水双手互握,若水感觉到小七的手掌握着紧紧的,掌心中沁出汗水,显然心情激荡之极。
她不禁心里轻叹,看这副情形,圣德帝是不会重重地处置姚皇后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尤其是像圣德帝这样多情之人。
虽然他对那姚皇后最多的不过是夫妻之义,但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们毕竟结发二十余年,这中间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情义,又岂是能一笔勾搭,说抹煞就抹煞了的?
果然,只听得圣德帝宣诏道:“拟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姚氏……即日起废除皇后之位,降为贵人,即刻带往静心阁,非传唤不得出行,钦此!”
“遵旨!”德喜公公朗声唱道。
贵人!
只是降为贵人,幽禁宫中。
果然,圣德帝心中还是念着旧情,这个处罚,实在是太、太、太轻了!
在场的人心中全都有数。
就连姚皇后都一脸震惊,几乎不敢置信地仰起头看向圣德帝,眼中隐隐闪着泪光,眼底深处含着一丝感激。
是的,感激!
她犯的全是诛九族的重罪,就算圣德帝再心慈手软,能够不诛连族人已经是她最大的心愿。
她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万万没有想到,圣德帝居然会这样的慈悲,不但放了自己一条生路,还给了自己一个贵人的职位。
虽然现在的她早已经看破了权位利禄,并不稀罕一个区区的贵人,但能留下性命,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风风光光的出嫁,这让她比什么都欢喜。
妙霞更是感激涕零。
她知道母后犯的是什么罪。
谋害太子妃,谋权篡位意图造反,这任意一个,都足够将母后斩首示众,祸连九族,可父皇却没有,只是将母后幽禁于冷宫。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虽然妙霞心中清楚,母后心高气傲,父皇却将她降为贵人,剥夺了她的皇后之位,这种惩罚,或许会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但对妙霞而言,母后能够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女儿叩谢父皇恩典!”她伏在地上,诚心诚意地说道。
圣德帝却抬起头来,目光看向窗外,一轮弯月坠入西边,天光隐隐放亮。
“姚氏,朕希望你别再让小九失望。”
圣德帝只淡淡地留下这句话,并不曾看姚皇后一眼,就转过身,在德喜的搀扶下离开了。
姚皇后怔怔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头发比自己看到的还要花白,那原来笔挺的背脊也微微弯曲。
她咬紧了嘴唇,倔强地没有出声,只是揽紧了怀中的女儿,直到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和太监冲了进来,要把她和妙霞分开。
妙霞哭着不肯放手。
她是公主之尊,几名侍卫不敢造次,只好木立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一名尖嘴猴腮的太监手持拂尘,白了妙霞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公主殿下,如今咱家是奉了圣旨,要请姚贵人前往静心阁清修静养,任何人都不得阻挠,其中这任何人,也包括了您这位公主殿下。来人,把姚贵人带走!”
“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皇后娘娘说话?你大胆!”
妙霞气得怒目圆睁,伸手指向那太监。
那太监皮笑肉不肉笑地道:“公主殿下,现在没有皇后娘娘,只有姚贵人。奴才自然是不敢对皇后娘娘无礼,只不过,陛下有旨,要请姚贵人移驾静心阁,还请公主殿下不要阻挠奴才遵旨办事。”
他一口一个奉旨,一口一个姚贵人,登时堵得妙霞说不出话来。
她涨红了脸,又气又怒地骂道:“狗奴才,大胆!无礼!”
那太监手一挥,道:“带走!”
几名侍卫上前架起坐在地上的姚皇后,毫不留情地往外拖着就走。
“母后!母后!”妙霞哭着扑上前去,被那太监一扬手中拂尘,阻住了去路。
“我说公主殿下,现在姚贵人已经不是皇后娘娘,她只是一名贵人,这母后二字,还请公主殿下免开尊口。奴才斗胆劝公主殿下一句,殿下今后千万要谨言慎行,不要步了这姚贵人的后尘。咱们走!”
他转过身,带着几名侍卫扬长而去。
姚皇后放弃了挣扎,任由几人拖拽自己而行。
这个结局她早就已经料到,只是她料不到的是,她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败就败在了一个柳若水身上!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盯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柳若水,你等着,只要本宫不死,本宫会向你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她那充满怨毒的目光让妙霞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妙霞呆呆地站在当地,用手背堵住了嘴,呜咽出声。
母后……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不肯醒悟?她还不肯收手?她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就那样死死盯着七嫂,难道,她还想再继续加害七嫂?
今天自己为母后求情,父皇才饶了母后一命。
可如果母后再继续害人,自己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妙霞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在姚皇后的目光下熄灭了。
姚皇后被侍卫们拖在地上,衣衫破碎,手臂被尖硬的石子磨出了血,她却不挣扎,不喊疼,像是个石头人一样。
妙霞终是不忍再看,将头转向一边,眼中落下晶莹的泪水。
看着妙霞伤心欲绝的模样,若水总感觉得心中有些内疚。
姚皇后落到这样的下场,她毫不同情,只是妙霞……却是无辜的。
姚皇后只不过是刚刚被贬,可妙霞的地位在宫里已经一落千丈,那太监能够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说出那番话,显然已经不把她这个九公主瞧在眼里。
从今而后,这宫中的冷言冷语、世态炎凉,妙霞只怕要一一尝受。
她从小到在都被姚皇后护在羽翼之下,从来不曾受过半点委屈,可从现在开始,她在这宫里的日子,只怕是难熬得紧了。
“小七,你去劝劝公主吧。”
小七点点头,走到妙霞身边,伸臂揽住了她,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小九儿,有七哥在,以后,七哥会护着你。”
刚刚那太监的嘴脸他也瞧在眼里,只是当着姚皇后的面前,他不愿意为妙霞出头,姚皇后害了他、害了他的生母,他恨之入骨。
只不过妙霞终究是他的妹妹。
“七哥!”妙霞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抬起泪雾弥漫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小七:“你不生我的气?你不怪小九儿?”
姚皇后的话她全听在耳里,得知七哥的亲娘竟然是被自己的母后所害,而七哥从出生之日起就遭受了那样非人的痛楚折磨,也全是拜自己的母后所赐,她只觉无颜再见七哥,她更没奢望七哥会原谅母后,原谅自己。
恐怕从此之后,七哥会恨死自己了罢!
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疼着自己,宠着自己了。
他也再不会亲昵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喊自己“小九儿”了。
“傻丫头!七哥永远是你的七哥,咱们的身体里,流的都是父皇的血,七哥怎么会不理你呢?你的母后做的事,和你无关,七哥不怪你。”
小七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她道。
妙霞登时破涕为笑,把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叫道:“七哥,你真好。”
可一转念想起被关进冷宫的姚皇后,她心中又是一酸,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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