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十月快过完了,居然又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把听松院里的花木都淋得湿漉漉的,处处显得颓败潮湿寒冷。
屋子里生着地龙,倒是温暖得很。
这日杨欣要参加林佳的一个重要会议,就给阿荫放了假。
阿荫不用去上学,便呆在正房腻歪玉栀。
玉栀拿了书给阿荫读了半日,又陪阿荫玩了一会儿玩具,最后她被阿荫缠得烦了,便吩咐叶灵:“去让沈奶娘把汀兰和婉儿带过来一起玩!”
如今沈奶娘和润叶带着汀兰住在东厢房的北暗间,董奶娘和莳花带着王婉儿住在东厢房的南暗间,平时上午带着汀兰和婉儿来正房给玉栀请安。
叶灵答了声“是”,很快就把汀兰和婉儿带来了。
阿荫性格很好,爱操心,也很会做哥哥,带着两个妹妹去西暗间玩去了。
叶灵和叶碧跟着进去了。
阿荫一走,玉栀就瘫在了罗汉床上:“哎唷,阿荫这孩子真是累人啊!”
沈奶娘陪笑道:“男孩子都这样,等将来大些就好了,奴婢的儿子也是的,现如今刚三岁,最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玩!”
玉栀想着沈奶娘的话,摊手摊脚躺在锦榻上歇了一会儿,抬手示意寒林把她扶了起来,倚着锦绣靠枕坐好,这才看向沈奶娘:“你儿子也在王府里住?”
沈奶娘生得柳眉杏眼圆脸,很是清秀,她当即笑了,道:“启禀侧妃,飞影和奴婢都在王爷王妃跟前伺候,奴婢儿子自然也在府里住了,就住在东偏院,李管家给我们一家安排的小院子,平时奴婢的娘在家看着孩子!”
玉栀知道飞影和沈奶娘忠心耿耿,只是都不善言辞不爱表现,她不愿意让老实人吃亏,便笑着道:“不如你现在去把你儿子领过来,让他陪世子玩一会儿!”
沈奶娘一听,鼻子不知为何有些酸涩,眼睛也湿润了,她忙屈膝行礼:“谢侧妃......恩典,奴婢这就去带儿子过来!”
她虽然老实,却也知道侧妃这是想看看她儿子,若是儿子争气,说不定就能留在世子身边做伴读了!
玉栀知道自己怀着身孕,不能多躺,有空得多走动走动,便吩咐:“寒林,陪我出去走走吧!”
寒林还没来及答应,玉栀便又接了一句:“等明年你和阿岚成了亲,心里眼里只有阿岚了,我再想让你陪我,可就难了!”
说罢,她意识到自己吃阿岚的醋了,不由笑了起来。
寒林走过来扶住她,“哼”了一声,道:“您是不是烦了我?想赶我走?故意说这样的话挤兑我?”
春雨、锦儿和樱桃都在门口候着,听到侧妃和寒林耍花枪逗着玩,都笑了起来。
寒林扶着玉栀,招呼春雨:“你拿着伞,跟着一起去吧!”
接过春雨递过来的伞,寒林打着伞陪着玉栀在庭院里散步。
听松院的小径上都铺着青砖,砖面粗糙,走上前一点都不滑。雨小得很,偶尔飞到脸上,也只微微发凉罢了。
雨中的空气带着些泥土腥气,却并不难闻。
玉栀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仰首看着小径边探过来的一枝早梅,伸手摸了摸早梅褐色的花骨朵,笑着道:“再过不到一个月,这早梅就要开花了!”
寒林正要说话,却看到李寒星打着伞过来了,便招了招手道:“寒星,你来做什么?”
李寒星这一年来也长高了不少,细条条的小白杨一般,很是清秀。
他把伞柄靠在身上,拱手行了个礼,含笑道:“侧妃,韩太傅家的韩姑娘求见!”
玉栀一愣:“韩姑娘?韩昭琳么?”
李寒星肯定地答了声“是”。
玉栀看向寒林,心道:韩昭琳见我做什么?
韩离原本想要把韩昭琳嫁给林佳,被林佳拒绝之后双方关系就没有以前紧密了,韩昭琳原来很喜欢来找她玩的,后来大概是尴尬,就没再过来了。
如今好几年没来往了,怎么这时候又过来了?
寒林也有些惊讶,忙道:“您要不想见的话,让人回了吧!”
玉栀想了想,吩咐李寒星:“请韩姑娘过来吧!”
她倒是想看看韩昭琳的来意。
玉栀刚回到明间坐下,韩昭琳就带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过来了。
出于礼貌,玉栀还是起身出去,立在廊下迎接韩昭琳。
韩昭琳立在丫鬟打的伞下面,抬眼看向立在廊下迎接的玉栀,心中一阵苦涩——若是那时候爹娘听了她的话,现如今白侧妃和她就是姑嫂关系了!
只是一则她爹娘嫌弃白玉明平民出身,没有底蕴;二则林佳与韩氏的政治理念有了分歧,难以同心同德,作为韩氏之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娶了别人。
玉栀微微一笑,迎了韩昭琳进去,分宾主坐了下来。
倚云和樱桃上茶点的时候,玉栀打量了韩昭琳一番,发现韩昭琳瘦了很多,气色也不太好,心里也是一惊:韩昭琳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韩昭琳也在打量玉栀。
她其实很久没有见过玉栀了,如今再相见,发现玉栀容颜更胜往昔,如同那盛开的雪白栀子花一般明艳照人,分明生活幸福顺遂,才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睛这样好的气色。
寒暄了几句之后,韩昭琳不肯浪费时间在,直接点明了来意:“今日我来见侧妃,是有一件事要来求侧妃......”
如今她的大哥和三哥虽然还在王爷麾下,却已经不是王爷的亲信,这件事只能她出马了!
见韩昭琳吞吞吐吐,玉栀忙道:“请尽管开口,我若是能帮上忙,绝不会推脱!”
韩昭琳知道玉栀性格果决,处事果断,恩怨分明,也不再犹豫,当即道:“侧妃,家母病势严重,如今已经开始昏迷,不知侧妃能不能命王府的刘先生去看看家母......”
她的眼睛看着玉栀,话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玉栀想都不想,直接道:“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不过我可以让刘先生跟着你过去!”
说罢,她直接叫了锦儿进来,吩咐道:“你跑着去和你爹说一下,就说韩太傅夫人染恙,请他去看看!”
锦儿看了韩昭琳一眼,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明间门上帘子挂了起来,韩昭琳看得清清楚楚,方才玉栀叫进来的那个俏丽丫鬟打了把伞,急急跑着出去了。
她心中感激,看向玉栀:“侧妃,有一件事我觉得须得和您说说......”
见玉栀扬眉看她,韩昭琳忙道:“王爷以前的奶娘是不是姓杨?”
玉栀看向韩昭琳,缓缓道:“王爷确实有一个姓杨的奶娘,不知韩姑娘想说什么事?”
自从林佳开始出仕,杨妈妈就告老还乡,还是林佳派亲信送走的,如今出什么事了?
韩昭琳听了,正色道:“我家的一个家奴在江南经商,偶然间得知一个消息!”
见玉栀双目清澈看向自己,神情专注,韩昭琳心里中更加安定,也更加确定自己这次来对了:“他发现姜氏的人在江南寻找杨妈妈!”
玉栀眼睛眯了眯,背脊挺直,郑重地谢了韩昭琳:“多谢韩姑娘!王爷生母早逝,是杨妈妈带大了王爷,杨妈妈对王爷有恩,若是她老人家有什么不妥,王爷和我怎么对得起先王妃!”
正在这时候,锦儿带着刘先生过来了。
玉栀也不拖延时间,当即请了刘先生进来交代了几句。
刘先生一天到晚都在研究医理,对世俗之事有些不通,不过倒有一个好处,很听林佳和玉栀的话。
得了玉栀的嘱咐,他答应了一声,便带着药童跟着韩昭琳走了。
韩昭琳离开之后,玉栀直接吩咐寒林:“去让人准备轿子,我要去外书房见王爷!”
寒林传罢玉栀的话,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沈奶娘。
沈奶娘抱着一个小男孩过来,见到寒林,笑着打了个招呼。
寒林知道这小男孩是沈奶娘和飞影的儿子,好奇地看了看,发现这孩子生得有些黑,可是眉眼俊俏,黑得好看,是个黑里俏,便笑着道:“你儿子真是集中了你和飞影的优点,不过更像飞影一点,生得真好!”
儿子被夸奖,沈奶娘与有荣焉,笑着道:“这孩子就是有些黑,不像他爹那么白皙!”
她俩说笑着去了明间。
玉栀一见沈奶娘的儿子就笑了:“和飞影生得真像,只是没飞影脸白!”
得知这孩子叫沈秀,玉栀便赏了沈秀一个盛金锞子的小荷包和一匹白绫,让沈奶娘带沈飞进西暗间陪世子玩去了
安顿好沈秀,玉栀便盛了轿子往外书房去了。
她到外书房外面的时候,外书房里面正热闹,除了端坐在书案后的林佳,两边的圈椅上都坐着林佳的亲信,只有一个人在站着说话,正是礼部侍郎张治平,林佳向玉栀提过的宰辅之才。
张治平正站在暗青地毡上侃侃而谈:“......东汉为何会灭亡?因为刘秀!刘秀是在地主豪强的支持下登上帝位的,他若是及时采取措施,削弱豪强地主的力量,遏制土地兼并的趋势,东汉或许会成为伟大的王朝,可是他没有,他坐视地主豪强一步步壮大!地主豪强进行土地兼并,令农民大量破产,投奔地主豪强成为依附者,长此以往,地主豪强势力越来越大,而朝廷税收逐渐降低,越来越弱,最终导致了东汉的覆亡!”
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诸位看看如今的大周,王爷去年下令颁发千顷牌万顷牌,发下去了多少?千顷牌超过五千面,万顷牌超过五百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我们大周的土地已经集中在了少数人手中,这相当可怕啊诸位......”
玉栀立在廊下听了良久。
东汉的地主豪强和东汉灭亡的关系,她先前和林佳谈过这件事。
当时她和林佳一起读史鉴,读到了汉光武帝刘秀、阴丽华和郭圣通的关系,谈着谈着就开始谈东汉的地主豪强,最后谈到了东汉的覆亡。
当时她和林佳都想到了如今的土地兼并,叹惋良久,没想到林佳已经开始着手治理土地兼并了。
玉栀转身扶着栏杆看向庭院,在心里叹了口气——林佳要做的事情太难了,他之所以与韩离生分,与姜氏分道扬镳,根本原因便是因为韩离和姜氏本身就是大地主,代表着大地主的利益,而林佳则要解决大周的大地主,停止土地兼并,让老百姓耕者有其田!
只有老百姓有了自己的土地,流民才会越来越少,国家税收才会越来越多,才有力量富国强兵,抵御外侮!
不过无论将来如何,她和阿荫,都会站在林佳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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