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沈宜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月利亚从小就在草原上长大,和那些武士们一起打滚摔跤掰手腕,身手还是很好的。
她的中原话不是很好,那一刻,想来是没有听清楚沈宜安到底说的什么,以为沈宜安在骂她,当即就恼了,像是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她高高抬起手来,就要甩到沈宜安脸上去。
沈宜安只看见空气中寒光一闪。
楚沉瑜惊呼了一声,秦之亥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他现下武功也没有恢复完全。
在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僵硬,然后死死闭上眼睛。
其实沈宜安也是和仇牧起学过一点的,但是在这种时候,她还是没有办法和月利亚对抗。
更何况,她怀里还抱着楚希安。
在那一瞬间,沈宜安只来得及将楚希安死死护在怀里。
然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来临。
沈宜安微微睁眼,看见月利亚的手被常经年攥住。
门口的卿羽一脸惊恐,然后又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做什么!”月利亚拧眉,“是她先骂我的!”
那一刻,常经年忽然有了一种穿越时光的错觉。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靖王府。
那时候,为了保护沈宜安,他不得不迎顾筱菀入府。
初初的时候,他当真以为,顾筱菀像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婉可人。
而沈宜安却因为太爱他而善妒。
那时候,顾筱菀也是如此,每每欺负了沈宜安,却要作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来。
可恨那时候他不懂。
其实那时候,就算是他懂了也没有办法。
他无权无势,名义上顶着一个王爷的头衔,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常经年恨月利亚,恨顾筱菀,更恨当年的楚和靖。
“郡主听错了吧,”常经年又狠狠捏了月利亚的手腕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后推了推,冷脸道,“郡主初来天仑,只怕是不懂规矩,沈小姐只是告诉郡主规矩而已。”
“规矩?”月利亚瞪大了眼睛,嗓音尖细,“我需要她告诉我什么规矩!我可是青海未来的女主人!”
“这种话,还是等郡主成了女主人以后再说吧。”
月利亚冷笑了一声,瞪眼剜了常经年和沈宜安一眼。
她是个不会吃亏的。
她清楚知道,只靠自己的话,只怕是打不过常经年,更别说后头还有一个秦之亥。
所以她纵然憋了一肚子气,却还是愤愤离开。
月利亚离开一会儿以后,楚希安才敢抬起头来。
他张望了一下,看见了常经年,顿时眼睛一亮,摊开小手来奶声奶气道:“抱抱,抱抱安安吧……”
这话一听,就叫人的心脏软了下来。
常经年伸手,就将楚希安抱了过来,十分自然。
他看着沈宜安问道:“没事吧?”
沈宜安轻轻摇了摇头,“倒是你,我从前还不知道,你还会……这样针锋相对,我还以为只有白起能做得出来。”
常经年亦是抿唇一笑。
他只恨自己从前没有这般拎得清,叫沈宜安多受了许多委屈。
“安安!你没事吧!”
燕婴从门口跑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沈宜安轻轻摇了摇头。
燕婴一脸的急色,拉着沈宜安上上下下看了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好看的眉头舒展开,桃花眼微微上挑,“我听说你被人欺负了,赶紧就赶了过来,你也是的,怎么不早点让卿羽去找我呢?不过你放心,我也帮你出气了,刚刚我来的路上遇见那个月利亚了,她昨天不是说喜欢我吗?我刚刚和她说,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死光了,我宁愿找个太监也不会找她的!”
沈宜安哑然失笑。
这样的出气方式,也只有燕婴才能想得出来。
燕婴过来以后,楚希安又往常经年的怀里钻了钻。
燕婴见他这样,气得咬牙骂了一句小白眼狼。
沈宜安忙着吩咐人去给宋浅烟请大夫,倒是没有关注到这边。
宋浅烟一直在倒吸冷气,月利亚的鞭子上带倒刺,被抽上一鞭子,也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她从前受过的伤也不少,尚能忍耐。
“幸好你没被她带走,”宋浅烟脸色惨白,看着秦之亥道,“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宋浅烟之前在那边做“圣女”的时候,总想着怎么逃跑。
后来她连逃跑的心也没有了,每日浑浑噩噩,只是在等待死亡来临。
可是秦之亥来了以后,却又忽然给了她希望。
只是她真的逃出来以后,却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于是她继续把秦之亥当成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这辈子都想跟在他身边,更是把对从前那个少年的喜欢和依恋,一股脑地投射到了秦之亥的身上。
秦之亥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沈宜安抿唇看向楚沉瑜。
楚沉瑜垂着头,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住,但沈宜安却能感知到,楚沉瑜此刻有多难过。
沈宜安大约能理解楚沉瑜为什么一直不告诉秦之亥,她和他的关系。
大约是怕秦之亥不相信,她反而自取其辱。
也怕秦之亥就算是相信,还是会喜欢别人。
她只能怀揣着渺茫的希望等待,等待秦之亥想起爱她。
“我看这个女人只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楚沉瑜拼了命想要把宋浅烟扶起来,带她进屋,可宋浅烟却还是宁愿在外面让伤口被风吹,也继续对秦之亥道,“为了让打消她的这份幻想,不如我们俩先成婚吧。”
宋浅烟并不知道秦之亥的真实身份。
她以为,他之前还在被人追杀,想必身份也是不怎么好的,说不定身上还背着什么案子。
她不嫌弃他,他也不会嫌弃她。
宋浅烟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男人爱她了。
也许除了十四岁时候的那个少年。
但是现在,她觉得,还要除掉一个秦之亥。
秦之亥应当不会介意她那些龃龉的过往。
“我觉得只怕是不妥……”
沈宜安迅速开口。
“有什么不妥的?”宋浅烟偏头,捂住自己的伤口看向沈宜安,“沈小姐虽然是青海之主,但是我们两个并非青海臣民,沈小姐要管,也管不到我们头上来吧。”
燕婴和常经年虽然都知道楚沉瑜和秦之亥之间的关系,但是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这种感情上的事情,要比什么朝政权谋算计更难一些。
常经年与燕婴也算是在战场上历练过多年的人了,不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至少兵书熟练,兵法也是手到擒来。
可是真到了这种时候,照旧是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在于,所有人都看不懂秦之亥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不妥。”
众人沉默之时,楚沉瑜忽然抬起头来说道。
宋浅烟其实早就发现,楚沉瑜对秦之亥其实是格外不同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好男人本来就会有很多女人喜欢。
月利亚不也喜欢秦之亥吗?
她和秦之亥都见识过彼此的狼狈,那段时间他们俩互相扶持,她救过秦之亥,秦之亥也救过她。
楚沉瑜是抢不过她的。
宋浅烟如是想到。
但下一秒,楚沉瑜却道:“他已经成婚了。”
“和我。”
三秒钟之后,宋浅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不会相信她的话吧?”
宋浅烟仰头看着秦之亥。
楚沉瑜也看向他。
两个女人在等他的答案,如同在等待一个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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