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安之后,待皇帝先行,那张、刘二人才敢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而两名幼子更是吓得呆若木鸡,好一番拉扯才从地上爬起来。
柳南栀瞧着那两对父子,心里觉得甚是解气。
尤其是张静亭,更加战战兢兢,毕竟前两日他儿子刚和王府的一个下人闹了矛盾,他的老母亲还带人闹到了王府上,逼着王府认错,听说还将那孩子毒打了一顿,没想到刚安生没两天,就又出了这档子事,真可以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北慕辰深深地看了柳南栀一眼,走上前去:“尚书大人、侍郎大人,请留步。”
张静亭和刘寿全连忙拱手行礼。
北慕辰也拱手说道:“这次小太孙之事,皆因我骄阳王府而起,若不是本王一时兴起,接小太孙到王府,又隐瞒他身份,将其送到私塾听讲学,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张尚书和刘大人也不至于落到被父皇责罚的地步,还望二位大人莫要因此与王府产生嫌隙,记恨本王才是。”
“王爷说哪里话!方才若不是你为我二人求情,我们俩还不知要被如何惩罚,感激王爷还来不及呢,怎敢记恨?”俩人急忙答道。
“两位大人尽职尽忠,父皇也是看在眼里,才会听劝,并非本王之功,而是两位大人自己种下的善因,无需言谢。”北慕辰和这俩人客套过来客套过去,听得柳南栀耳朵都要长茧了。
“微臣惭愧!今日种种,是因微臣教子无方而起,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实在是对不住骄阳王府,对不住皇上的信任,微臣是该罚!”张静亭摇头叹了口气,斜睨着旁边耷拉着脑袋的儿子张安,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呀、你呀,真是半分不让人省心!看为父回去怎么收拾你!”
说着,抬起巴掌就要往张安身上落。
张安蜷缩着身子,吓得瑟瑟发抖。
没想到柳南栀一把抓住了张静亭的胳膊,义正词严对张静亭说道:“张尚书方才还说,今日之事都是你的错,为何转头却要迁怒于一个孩子?本王妃觉得,你说得没错,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的错!”
众人额头黑线。
即便真是张静亭有错,可人家这么说也不过是谦虚,哪有当着人家的面说得这么直白的?
“王妃娘娘教训得是。小二冲撞了皇长孙,导致皇长孙受伤,差点酿成大错……”张静亭难堪地咧了咧嘴。
“你觉得你的错,只是在于伤了皇长孙吗?若今日他欺辱的不是皇长孙,若今日之事没有幸得皇上圣绝裁断,若你和刘大人不曾被皇上重罚,请问张尚书,是否就觉得自己没有错了?”柳南栀反问。
“这……”张静亭被柳南栀一连反问问得有些茫然,支吾问道,“王妃娘娘的意思是?”
“尚书大人不知道我的意思吗?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今日之事你的确有错,错在两点。众人皆知,张尚书秉性正直,处事公正,洁身自好,在朝中颇得人心,得到百官交口称赞,如此而言,你的确是皇上的好臣子,大宛的好臣民。然而,你却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柳南栀说着,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张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张小公子今日的乖戾是日久天长积累而成,是你一次次的纵容导致,无论今日他伤害的是皇长孙,还是路边的一个乞丐,都为情理不容!你身为人父,对儿子的教育仅仅是不该触犯你们得罪不起的权贵,而不是去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生命,那么即便今日的事情过了,他所懂得的道理,也不过是欺软怕硬,长此以往,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看看那些不思进取、欺上瞒下的纨绔子弟,张尚书应该很清楚吧?这真的是你对自己孩子的希冀吗?你这不仅是在对你儿子犯错,更是对那些已经或者即将被你儿子伤害的人犯下的大错,此其一!”
“其二,你纵容你的老母亲,溺爱幼子,不辨黑白、不明是非,你以为这是孝顺,在我看来,这却叫做愚昧!正因你的纵容,张老太太为了维护自己的孙子,亲自赶赴王府,劳心劳力为孙儿脱罪,为维护张家的颜面而舍了自己的一张老脸。再者今日之事,你可曾想过,若张小公子闯下的是无可饶恕的大祸,遭皇上惩处,你的老母亲该如何自处?你让一个本该享受天伦的老人,去为子孙忧心,此乃大不孝!”
“上不能尽孝,下不能教子,我以为,这便是张尚书的两大错。正如皇上所说,连家庭都照顾不好的人,如何去照顾这天下万民?”
柳南栀一席话,听得张静亭震惊不已,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半晌,张静亭才陡然清醒,连忙对柳南栀拱手:“王妃娘娘一席话,微臣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日后必定先持家,再立业,做一个忠孝礼仪之人!”
“行了,尚书大人莫要跟小女子我打官腔,我只是觉得,孩子固然有错,但他们年纪还小,并非朽木难雕,早日调教,还是有机会将他们领上正途的。以二位大人的秉性和能力,那可是为我大宛培养精英人才的,我家王爷为皇上分理政务,日后还要多仰赖几位大人和这些青年才俊们鼎力支持呢!”柳南栀打趣道。
“哪里哪里,王爷的能力,朝里朝外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等同为皇上尽忠,只要王爷所为是于我大宛有利,臣等必定尽心竭力相助。”张静亭这个做上级的都这么说了,刘寿全自然也不敢怠慢。
又客套了几句,北慕辰才拉着柳南栀离宫。
一上了马车,北慕辰便一把按住柳南栀,问道:“还没闹够吗?你还想干嘛?”
“我就是想去看看小南……”
等等,刚才北慕辰说啥来着?
“我、我闹什么了?”柳南栀睁大眼睛瞪着北慕辰。
“还跟本王装蒜?接小南出宫,去私塾听讲学,又把贤妃带出宫来,正好瞧见小南被欺负的一幕,直接闹到父皇跟前,这一切,不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会儿没有旁人,北慕辰也不卖关子,直接就把柳南栀戳穿了。
“我接皇长孙出宫,又送他去私塾听我老师的讲学,可都是一片好心呢,王爷你可不要诬陷我!”柳南栀不满地嘟囔。
“继续跟本王装!”北慕辰凑近了柳南栀,将她逼到轿厢的角落。
柳南栀眨巴着眼睛,盯着眼前越逼越紧的北慕辰,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靠那么近?柳南栀赶紧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跟他保持距离。
“我听不懂王爷你在说什么。”
“前两日张家刚刚带人打上门来,跟小九起了那么大的冲突,你今日把小南送进私塾,还特意跟私塾先生交代小九的假身份,是小九的弟弟,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别人不知道,本王还不知道吗?不过,小九始终是个外人,小南可是本王的亲侄子,你为了给小九报仇出这口恶气,居然利用本王的小侄子,不仅利用了皇长孙,还敢利用贤妃娘娘和父皇,柳南栀,本王可真是小瞧了你的胆量和本事!”北慕辰一股脑地说道。
柳南栀知道自己的所有计划都已经被北慕辰看透彻了,也就懒得嘴硬浪费唾沫跟他绕弯子了,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今天的事情的确是我有意设计的。除了教训张家和刘家那两位小公子以外,也是想给小南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平日里被他欺负的那些人是什么感觉,不过我也是真的没想到,那些孩子出手会这么重,毕竟刚发生了小九那件事,我寻思他们怎么也得收敛一点了吧?没想到,因为张老太太的庇护,反而让他们更加嚣张了。”
她老老实实地跟北慕辰认了个错,北慕辰见她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也相信她的确不是故意把北安南整得这么狼狈。
“所以你以后做这些事的时候,能不能跟本王提前商量一下?就算你对张老太太不满,但开罪张家和户部,可不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若是他们缓过神来,想清楚了今天的事情是受你安排,那日后户部的势力可就未必会像现在这样,在本王和太子之间保持中立和平衡了。”北慕辰蹙眉说道。
“我相信张尚书的秉性,今日王爷你不替他们求情,我也会替他们求情的啊,小惩大诫,这是他们做错事情必须付出的代价,若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记恨王府,那说明这种人也不值得为伍。”柳南栀不屑地瘪了瘪嘴。
“你呀!让本王说你什么好?就你有主意!真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等哪一天真要闯出祸了,我看你怎么善后!”北慕辰又爱又恨地捏了下柳南栀的鼻子。
她身上这股随性又爱憎分明、不甘认输的态度,令北慕辰极为担忧,她日后会做出什么更加令人后怕的事情,但也正是这样的性子,好像一根铁链子,牢牢地拴在他心上。
柳南栀眨巴了两下眼睛,笑道:“我若是处理不了,不是还有王爷你吗?今日王爷不就跟我配合得很好?还顺便收买了一波人心!”
“你倒是一石四鸟的计,既让咱家那刁蛮的小太孙吃了苦头,又教训了张家和刘家的纨绔子弟,又卖了户部尚书和侍郎一个面子,还间接提醒了父皇,礼教兴邦。如今,父皇决意振兴国学礼教,上行下效,有了朝廷的重视,你老师想要重振国学之路也算是开了一条官道了。”
孔老夫子和皇上钦点的国学监管事博士是十分投契的友人,又与荣誉博士孙大学士是同门,日后这国学监和孔老夫子之间,恐怕也会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此一来,孔老夫子虽不入仕,行事方便却也与入仕无异了。
“师恩如山,看他为这些事情如此忧虑,我这个做学生的也想帮帮他嘛!再说,振兴国学礼教并非坏事,还能顺带报个仇,何乐而不为?”柳南栀一会儿看起来十分正经,一会儿却又一脸使坏的表情。
顿了顿,她眉眼弯弯地看着北慕辰,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不过,王爷你说错了。”
北慕辰正欣赏着她的一脸满足,听她这么说,不禁微微拧眉,疑惑道:“什么错了?”
“你还算漏了一只鸟啊!”柳南栀伸出手掌,神神秘秘地比了一个“五”。
“算漏了?”北慕辰还是不解。不过沉思了片刻,他也只能想到一个答案,“你是说,许氏父子?一个国学监罢了,还是父皇刚批的部门,手里也没什么实权,就算今日因你举荐,加之和那许家公子先前就有些私交,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助力吧?”
“你要是这么想,那可真是鼠目寸光!”柳南栀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
北慕辰顿时眉梢一扬,这个疯丫头,竟然敢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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