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会上回来后,方辰在酒店的床上辗转了半宿:床垫太软,被单太硬;身上燥热,空调太低;枕边无人,心里······却太挤。
挤满了回忆,挤满了念想,挤满了绝望,挤满了童朗,也挤满了方辰自己。
“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什么等不等的,也就随一说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我……五月会回国一趟,订婚。”
童朗的话像把刀,毫不留情地,就将悬在方辰头上、支撑她挨过漫长岁月的那根绳子利落割断。
女人坠入无尽深渊,甜暖的回忆和残酷的现实交织纠缠,让她浸在里面,无法动弹。
方辰想过灌醉自己,但今天,就连入口的酒都仿佛成了毒液,苦涩而难以下咽。
凌晨三点,放弃挣扎,她爬下床去。
镜子里的女人苍白又憔悴,不过是受了点情伤、半夜未合眼,浮肿和干纹就相邀袭上了眼周,一塌糊涂。
有人说,三十岁的女人,是女人的尸体。
好在,方辰今年二十七岁——她还有一口气。
想到这儿,方辰对着镜子,举起拳头给自己打气:生而为人,总得拼完这口气再死,不是么?
“啊!”
夜半偷欢回来的吴赛赛,看到浴室门口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吓得尖叫一声:“干嘛呢!大晚上的不睡觉?!吓死宝宝了!”
方辰剩余的一点睡意,被这声尖叫全赶跑了。
“真羡慕你。”她看了眼红光满面的吴赛赛,“我啊,也想找男人滋润一下了。”
“那你去找啊。”
“找了,他不要我。”方辰黯然。
“换一个!”说着,吴赛赛甩开鞋子,脱下丝袜,又从衬衫下摆伸手一把扯下内衣,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奶奶滴,做女人可他娘的累啊。”
“有男人,累点我也愿意。”方辰低声接了一句。
吴赛赛斜着眼看了看她,啧啧两声,笑得一脸暧昧。
“要不,回国我给你介绍几个?验过货那种,质量有保证,包你满意。实在不行,你和魏东亭说说,他这方面还是很讲义气的,随叫随到。”
魏东亭?
听到这名字,方辰抬眼:吴赛赛是真的很在意他吧?不然为什么总是提起?
反正,不管是爱还是恨,时常挂嘴上的那个,肯定也藏在心里。
“话说,你国内那个男朋友······知道这些么?”
两人又随便拉扯了几句,方辰还是没忍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她听办公室里的人谈起过,吴赛赛有个在外省当检察官的对象,两人相亲认识的,都已经准备结婚了。
听到这话,吴赛赛抿嘴笑了笑:“你是不是特别看不惯我这样啊?”
“没有。”
那是假的。
“随便你。”吴赛赛坐在凳子上,抱着手臂,“我昨天刚和他打完电话,分了。他在那头啊,居然没忍住长舒了口气出来。你……再懂了吗?”
方辰点了点头。
无非就是拖着拉着,死活不做决定,倒逼着女人开口呗。
这么一看,吴赛赛也不容易。
展会最后一天,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方辰,还是早早爬了起来。所谓有始有终,善始善终;这次书展,她要漂漂亮亮地收个尾。
忙碌了四天的同行们都想早点收工,所以没人在细枝末节上纠缠。因此,方辰不过用了两小时就结束了工作;等她回酒店收拾行李时,才发现忙中出错,居然把随身的速写本落在了某个展位上。
此时厅里早已开始撤展,她就算回头去找,也来不及了。
方辰苦笑:这报应,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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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短暂的休整,第二天中午,利得一行人就已登上飞机,前往此行的第二站——巴黎。
头几天,方辰跟着徐良驹又是拜访出版社,又是参加各种饭局,还要时刻堤防这老东西不死的贼心,整个人忙的是团团转,连巴黎到底是什么样都没时间看清。
某天傍晚,徐良驹临时被同行老友叫去游船,吴赛赛和方辰单独奔赴了最后一次宴席。
这餐饭是请巴黎一家著名出版社的主编吃的,用餐的地点定在巴黎第四区的L餐厅。这家餐厅日日食客盈门,餐位极其紧张,不提前半个月预约,很难订到桌位。
好在吴赛赛神通广大,只拜托了一个“朋友”,就很轻松就搞到了个靠窗的位置。
两人坐着等了会儿,吴赛赛接到了一通电话。不过几句话,她放下手机,无奈说道:
“我们……被放鸽子了。”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吃饭。”吴赛赛说着喊侍应过来点单,“这位置来之不易,不大吃一顿,简直对不起我在昨天晚上出的力。”
“······”
于是两人将推荐菜都点了一轮,还来了两瓶红酒。
酒过三巡,方辰隐隐觉得头脑发晕。而吴赛赛因为喝得急了些,眼睛半微眯,上半身已软软的趴在了桌上。
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结完账,方辰和吴赛赛互相搀扶着走到了街边。
此时已近十点,打车并不容易。
在路边站了十来分钟,方辰心里突然很慌:周围那些高大的男人,好奇怪啊!他们为什么老盯着这边?抢劫?还是······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群“坏东西”,现在心里也很着急:咋办啊?上不上啊?可对面那群哥们儿也没动啊!老板交待了,他们的行动不能让邢小姐察觉的。
那就······再看看?
于是,互相观望的两伙保镖,和相互搀扶的两个姑娘,就这么站在大马路上,三足鼎立。
他们一会儿你看看我,一会儿又我瞪瞪你,气氛十分之诡异。
情急之下,方辰拿出手机,颤抖着给小薇发了个微信。
“快来接我们,L餐厅。”
徐良驹将小薇的手机拿过来,看了眼,猥琐一笑。
啧,天赐良机!
不过十分钟,利得雇佣的司机就赶到了。
钻进车里,可能是由于精神瞬间松懈,方辰只觉头脑发蒙,再也支撑不住,眼皮就闭了上去。
下车时,手脚发软的她被一个人扶着搀了下来。迷迷糊糊间,方辰只觉得腰上这手动作颇为奇怪,比起扶住她,更像是在抚摸,一下重一下轻的,让人很不舒服。
等勉强睁开眼,发现身边人居然是徐良驹时,女人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邢啊,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徐良驹说着,将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落在了女人的胸前。
方辰浑身无力,挣脱不得。她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已身在酒店大堂,而吴赛赛早已不知去处。
“我让小薇把赛赛送回房间去了。”徐良驹看出了她的慌乱,“你们俩都醉了,住一起没人照应。今天,就让我来······”
他话还没说完,方辰就感到有人将自己从徐良驹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她的鼻端传来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
邢觉非?
方辰心底登时一松:谢天谢地,简直是天神降临!
“徐总,您这是要带我妹妹去哪儿啊?”
邢觉非将方辰搂在怀中,脸色阴沉,声音则比脸色更阴沉。
站在他一旁的助理谭磊,当下便自觉地名片递给了徐良驹。
徐良驹被人截了好事,正一脸愤怒,但他扫了下眼前这批人,就知道自己可能惹事了。待他看清名片上面的名字时,只觉得透心一凉。
邢方辰······居然是邢江来的女儿?
怎么可能?!
瑞邦晚宴过后,徐良驹特地让小薇调取过她的家庭情况调查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父母都是南大教职员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宴会上蒋家小子的事他也上了心,所以后来还为此特地问过邢方辰,她却只说两人是同学关系。
这么千辛万苦地查来查去,他居然还是惹错了人!
徐良驹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刚想开口解释,却见邢觉非已经将方辰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酒店。
他赶紧几步跟了上去,可几个随行人员却将他拦了下来。
然后,油门轰鸣声中,黑色商务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徐良驹呆立在门口,满面愁容,后怕不已。
与此同时,尚在意大利的童朗,刚接到一通来自巴黎的电话。
“人不用跟了,但是······垃圾还是要清理清理,下手别太轻,做干净点就行。”
童朗面无表情地吩咐着,微眯了下眼,就随手扔了个飞镖出去。
嗖!
正中靶心。
这电话,是他雇佣的安保公司打来的。
方辰没出事。
因为她被邢觉非接走了。
这算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么?
挂掉电话,童朗扬起手,狠狠将手机甩到了飞镖盘上。
嘭!
正中靶心。
待室内恢复寂静,男人一下跌坐在了沙发里:邢觉非带走邢方辰,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又有谁能多说一句?
他无由阻止,也无理干预。
找出药片,撒入口中,童朗只嚼了几下,就将它们生生咽进了喉咙里。
半晌,他踱步到了窗前。
今夜多云,月色昏沉。清冷的微光下,男人的脸忽明忽暗,看不出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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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醉得不轻的方辰安置好,邢觉非轻手轻脚地到走到了外间的阳台上。
关好门,他点燃了一支烟。
其实算上今天,男人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方辰出发那天,邢觉非便雇了人一路暗中保护。
毕竟欧洲治安太差,做哥哥的保护好妹妹,无可厚非,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谁敢多说一句?
可······提前来到法国这件事呢?
邢觉非没办法给出一个解释。
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因为大前天收到的那条消息。
消息很简短,只说自方辰在意大利的第二日起,便有另一队人马开始保护她,并一路跟随到了巴黎。
直觉告诉邢觉非,这些人是童朗派来的。
童朗?
关他什么事?他谁啊?
一时间,愤怒、妒忌以及强烈的控制欲,差点挤爆邢觉非的心。
男人几乎在瞬间便做出了决定——他要来巴黎。
立刻,马上。
然后,邢觉非就自然而然地错过了女友的生日。
刚落地,夏语冰就在电话里与他大吵一架。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晚一天去都不行?”
“这是工作,对不起。”邢觉非的语气平淡又冷静。
“那我呢,我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我会带礼物回来。”
“我不要礼物!”
“对不起。”
面对夏语冰的愤怒,邢觉非只想说抱歉,也只能说抱歉。
由于没有订到当天的机票,男人只得熬夜处理完公事,在清晨登机。在确认方辰暂时没有什么事情后,来不及倒时差,一下飞机他便马不停蹄地奔赴里昂。
回巴黎的路上,邢觉非得空拿出手机,这才看到夏语冰发来的信息:
“昨天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我气的不是你没有陪我过生日,而是气我自己太喜欢你。”
看着这行字,邢觉非的眉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也许晚出发一天,会更合适,也更合理?
就在此时,电话响起——方辰出事了!
“调头!”
说完这两个字,这个一脸焦急的年轻男人终于认清了自己:在夏语冰的故事里,他,注定要当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了。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4000左右,佛系码字,用爱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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