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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沈沐清景承煜 > 第五百二十二章 萧婉莹的悔意
 
到了牢城营时,雪下的好像比城里更大了。其实不过是心里作用罢了,此地偏狭,人烟疏淡,添了一点雪意,便多了几分萧索。

马车越近大门时,沈沐清心中越是复杂。见了萧婉莹,该说些什么呢?而她又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凡此种种没甚要紧的疑问,此刻却如那随错觉而增大的雪意一般,重重压在心口处。

马车停在牢城营的大门口时,已经有人撑在伞在外面等了。上等红绸的袍子摆,湮在积雪里,已经浸湿。那双牛皮底的黑绒面长靴,也湿了七八分。

油布伞微微上提,露出了卫良允的脸。他收了伞上前,先把莲华扶下车,转身又递手给沈沐清,“就知道你会来,人在里面等着呢。恐怕也就是今天了。”

卫良允的脸上少了往日轻挑玩闹,有些凝重,这不免让沈沐清有些奇怪。等她进了牢城营,见过躺在草榻上奄奄一息的萧婉莹后,方明白其中缘由。

昔日名动大饶的第一美人,冠盖满京华的文牡丹,如今的凄惨情形,怕是最心硬如铁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

萧婉莹曾经丰腴婀娜的身体,此时糟蹋成了一把干柴,昔日乌黑的如瀑藻的长发,如今焦枯无华,混杂枯草中竟不能分辨,哪是发,哪是草。

她的脸衰败的脱了像,早已看不出是正当娇蕊年华,说她是老妪怕也会有人相信。整张脸呈现病态的菜色,只有那双眼睛,还保留着些许昔日神采,可当她听到简陋的茅屋中有响动,微微侧过脸时,沈沐清怔住了。

那双眼睛的瞳仁上,蒙了一层不祥的白翳,她,竟盲了。

“是清儿吗?”萧婉莹张开嘴说话的声音,如同铁器被锈蚀过,沙哑刺耳。当日荀洛对她下了药,让她失口不能言,后来到了牢城营,遇到一个赤脚医生,胡乱治了治,虽然能发声了,但早已没了昔日灵脆。

沈沐清感觉心头堵得慌,在她草榻前几步怔怔站定。萧婉莹转了转头,寻找她的气息,接着咧开嘴,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苦似黄连,“清儿,我知道你来了。我如今这副样子,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你很好,还是曾经那么美。”沈沐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开口竟然是安慰她的话。

萧婉莹的笑更苦了,“清儿,我曾经那么对你,你却反过来宽慰我,你……你好傻。”

是有些傻,沈沐清想,但面对这样的萧婉莹,如何能不犯这傻呢?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沈沐清走进了些。听到脚步声,萧婉莹从破絮中抽出手,在空中乱摸,似乎是在找她的手。

沈沐清犹豫了一下,将手递了过去,两人的手碰在一起时,沈沐清更难受了。那双曾经抚动瑶琴,奏出大饶最美音律的手,此刻已经皴皱无脂,空胜一把瘦骨。

这便是李云轩的一道恶念,活生生将一个云端伫立的天之骄女,送去了十八层地狱。

萧婉莹紧紧握住她的手,慢慢摩挲,灰败脸上兴起艳羡,“真好,你还是那么美,可是我……”

盲掉的眼睛是哭瞎的,早已干涸无泪,可沈沐清仍能感觉到,从那空洞无神中,有无限的凄楚悲伤流淌出来。

“清儿,我快要死了。这也怨不得谁,是我自己自作自受,错信恶人,遭了报应。如今,我身在无间,死于我而言也是一场解脱。但我有件事放不下,若不能求得你原谅,我怕我走也不能心安。”

“清儿,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嫉妒你的美貌,嫉妒你被人宠着捧着,嫉妒你总能比我更容易引别人主意,现在回想,这些都算得了什么呢?是我无知,是我蠢,蠢到要用害你来满足自己的虚荣,清儿,我错了,错的追悔莫及,你……能原谅我吗?”

原来,她是想对自己忏悔啊。沈沐清怔愕着,她从没有设想过这样的场面,更不知道,当一个被自己仇恨了两世的人,有一天凄凄惨惨的求取自己原谅时,自己该如何应对。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沈沐清的回应,萧婉莹露出些许失望,勉强笑道,“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但,清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真心的,真的……”她粗哑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还伴随着艰难的喘息。

弥留之际的脸上,浮现了回光返照的不祥红晕。

沈沐清知道她就要不行了,咬了咬唇,曼声道,“我不会原谅你的。”错了就是错了,岂是一句原谅就能化解的。

“啊……”萧婉莹的手无力松脱下去,似乎带着无尽的失望。

“我虽不能原谅你,”沈沐清继续道,“但我仍希望你能一路无牵无挂的走好。希望你来世,莫要在身陷在算计与纠葛中,平安幸福的活一生。”

萧婉莹笑了,发自真心的舒畅的笑了。仿佛已得解脱般,喃喃道,“有你这话,我……圆满了。我也该带着我一身的罪孽……走了。”缓缓吐出最后一缕生气,她安详的合上了眼睛。

沈沐清坐在榻前,定定看着她许久,一动未动。心里的一片翳云,随着她的死,消散了。她带走的不仅仅是她曾经的罪恶,还有她们之间两世的冤仇。

的确,回想起来,那些都算得了什么呢?不过都是傻傻做了别人指下的棋,横冲直撞,剑拔弩张,伤的是己,便宜的是执棋的那只手罢了。

“姑娘,萧氏她咽气了。”管营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提醒道。沈沐清这才从回忆的洪流中醒过神来。

她站起身,脱下身上的鹅黄羽缎披风,罩在了萧婉莹的尸体上,随后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的尸首?”

管营毫无波澜道,“这里的人死了,按理就是草席一裹,丢去后山乱葬岗。但现在不能这么做了,营里面闹鼠患,死了人只能用火炼了。”

沈沐清又问,“烧炼后的骨灰呢?”

“这里的人都无亲无故,谁还管骨灰怎么处理?当然是抛洒了事,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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