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上路倒不寂寞,但也麻烦多多。比如,景承煜虽然为人事不多,却也是被伺候惯了的。看书入神之际,随口说了句,“给本侯倒杯茶来。”
莲华应声想动,卫良允却找茬抢嘴道,“我又不是你家奴才,干嘛支使我?”
大家都知道他是故意的,看他皆没好脸,景承煜更是被气乐了,“这车里属你清闲,动动手的事又如何使不得?”
“哎呀,口气挺大,说的轻巧,我也没瞧出你在干啥正经事,那你咋就不能给卫小爷我倒杯茶来喝喝呢?”
闻言,景承煜放下了书,眼角荡漾着一丝邪笑,幽幽道,“好啊,本侯可以给你倒茶喝,但你敢喝吗?”
“那有啥……”不敢二字他犹豫了一下,又生生吞了回去。他也是怕景承煜对他下手算计。瞪眼沉默了一阵,方道,“茶没有,白水倒是有,喝不?”
景承煜漫笑道,“无妨,白水更好。”
这回卫良允傻眼了,本想反击他,没想到对方从容接受,这会,他若不倒水给他喝,反倒显得小气了。加之沈沐清和莲华皆抱臂不错目看着他。
无奈他只好气鼓鼓的拿起身旁的小水壶,就着青瓷盏倒了大半杯白开水,没好气的递过去。
景承煜来者不拒,悠然抿下一口,“清水至味,卫小爷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卫良允的脸气绿了,却又无言以对。
后面的行程沈沐清见他实在找碴聒噪的烦人,遂趁着他不注意,一抖丝帕,一阵幽香钻进他鼻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子一软,瘫睡在了椅榻上,沈沐清这才让莲华救势把他搬到对面去躺着。
“烦死了,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瞪了一眼痴睡样的卫良允,沈沐清懊丧的说。
景承煜却笑道,“也没什么,他虽啰嗦些,但心地不坏,大抵是这世间少见的单纯好人。”听他给了卫良允这么高的凭借,沈沐清有些吃惊。
“想不通吗?”景承煜一副师者模样,俯下头笑吟吟道,“敢爱敢恨,又不藏着掖着,多难得啊,不比那些阴奉阳违,心思却深不可测的人要好上许多?”渐渐的他脸上笑容一点点淡去,似对那昏睡着的捣蛋鬼有些羡慕和神往。
“那侯爷呢?”沈沐清忍不住问了句。
“我?大概……算不得好人吧。”他有做“好人”的机会,可是自从十二岁那年人生际遇改变,他就不敢再率真而活。
因为于他而言,爱与恨一般深不可测。若不是有幸遇到了沈沐清,恐怕此生他都不会明白,爱为何物,又有何用!
一时,车中沉寂下来,只是卫良允的鼾声有节奏的起伏着。坐在他身旁的莲华犹豫了一下,还是扯下了自己的风披替他盖在了身上。应该是怕他找了风,变成瘫子吧。
莲华的小小举动,沈沐清看在眼里诡秘一笑,景承煜也一阵若有所思,未几又含笑摇了摇头,重又把视线投在书上。
当日薄西山时,他们进入了太行地界。夜间行车既不安全,也多有不便,于是他们便选在保平府暂歇落脚。
保平府是个半大城镇,不甚繁华,四人出京都穿着寻常布衣,低调着举止,希望能不多惹人眼。可景承煜的气质实在太特殊,即便穿着布衣,也掩藏不住那睥睨邪肆气,颇有些凌厉不凡。加之余下的三人,也都不像是平头百姓,一进城便给人盯上了。
选定房间,景承煜安排沈沐清和莲华住在中间那屋,他和卫良允分住两边,这回卫良允到没异议。各自进房间前,景承煜低声交代了莲华几句,莲华一直严肃的听着。
到了房间,沈沐清问莲华,“侯爷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莲华一边倒茶,一边搪塞了句,也是不想让沈沐清担心。
沈沐清狐疑看了她一眼,便没再深问。接过她的茶喝了一口,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眼波一转,凑到莲华身旁,别有深意问道,“对了莲华,你跟我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莲华回道,“奴婢是孤儿,记不得具体年岁,不过若按照老侯爷拣到奴婢那日算起,今年大概有有十八了。”
“十八?比我还大上一岁。”沈沐清点点头,又问,“按说十八岁也该议亲了,那你可有心仪之人?”
莲华闻言双颊飞红,嗔了句,“姑娘……”
“我说认真的。你要是尚无心仪之人,不如我替你牵个线,你觉得卫公子这人如何?”她又往前凑了凑,仰着头极是认真道。
莲华惊住了,忙道,“姑娘可别乱说,奴婢跟卫公子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沈沐清放下手中杯子,紧紧盯着她。
莲华踯躅一阵,方嗫嚅道,“我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他是富可敌国的贵公子,而她是谁,没名没姓没出身,甚至连年岁也记不得的孤女,若不是当年在漠北战场上被老侯爷救下,她可能早已不在人世。
这样卑微的出身,让她从不敢生绮念,只想用这偷得的一生,誓死效忠震北侯府。
“呸,身份是什么,一个牢笼而已,我们都没想过圈住你,你倒把自己圈了个严实。”沈沐清颇有些感慨的驳斥她,又道,“还有你平时当着我面,总是奴婢来奴婢去的,我听着刺耳,从今后,你既年长于我,我记唤你华姐姐,你叫我沐清好了。”
“这……这如何使得?”莲华大惊失色。
“我说使得就使得,”沈沐清拍板钉钉,“你既是我姐姐,也就谈不上配不配的上卫良允那货了,依我看,你配他实在绰绰有余呢。”
说完,沈沐清往床榻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翘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言之凿凿道,“就这么说定了。”
莲华怔怔张大了嘴,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门扉叩响一声,沈沐清坐起身,刚要应答,莲华神色一凛,竖指搁于唇畔,接着一口气把屋中烛火吹熄,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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