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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溺火江屿徐衍昕 > 48 第48章
 
有的人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忙成一条狗。

结束完两个视频会议,三个客户签约,江屿领带一抽,靠进真皮椅,终于能喝上一杯冰美式。他刚从英国回来,国内的人情世故都淡薄不少,要不是血液里流淌着咖啡因,估计早倒了。

叩叩叩三声,张安抱着文件夹进来报告新签的环境案。

江屿听了会,下意识地皱了眉。张安见他这幅表情,惴惴不安起来,道:“这案子还是你来负责吧,藤美毕竟是我们的大客户,我怕万一考砸,上面……”

“没事,这案子不难,我信你,”江屿想起什么,说道,“你等会记得把敏心那诉讼案给我看一眼。”

“那个案子不是结了吗?我是不是又漏掉什么?”

江屿示意他放下心来,“我只是确认一下。你刚回国,不了解国内的司法系统,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优秀了。别多想,晚上我请客吃米其林。”

张安嗯了声,却不忍指出,他们俩是一同回国的,他不熟悉的司法系统,江屿却上手很快。出门前,他忍不住问道:“你之前问我的,还作数吗?”

江屿愣了愣,没说话。张安猛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你慢慢想,我愿意等你。”

待张安离开,江屿仍保持着沉思的姿势。直到助理送来敏心名誉诉讼案的文件后,他才捏了捏眉心,翻开资料。那部漫画,实在太过熟悉。里面的两个男主,太像学生时代的他和徐衍昕。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只有一个。他沉着脸,拨通了敏心留下的电话,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十分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江屿却道:“我知道是你,只有你会做这种事情。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离他还有他的漫画都远一点,你跟踪偷来的东西就该留在黑暗里。”

那边静了两秒钟,笑道:“大律师,你这可是胁迫。”

“我没空跟你闲聊。收回你的诉讼,全网道歉,承认借鉴,以你现在的名气,请个好的公关,还能挽回你的名声。如果你执意要跟他打官司,这事可就没这么简单。你高中那点事情,应该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吧?有的事情,不是换个出生日期和名字就能解决的。”说罢,江屿便挂了电话。

三分钟后,他收到一条短信。

江屿原以为是洛诗诗的威胁短信,却没想到是夏松。

——嘿嘿,你回国啦?

江屿回:有屁就放。

——江大律师,您赚这么多,肯定不介意出个份子钱吧?我这周末结婚,请你吃喜糖啊。您随便包个八千八百八十八就行。正巧我们理科班的同学都聚聚。

——徐衍昕去的话,我不去。

——哇,你俩吵架吵得还挺心有灵犀,说话都一个样了。但这事吧,我真于心不忍。老班前两天住院,都没几个人去看,还吃泡面,真挺可怜,正盼着我婚礼人多热闹,好散散心。你别这么绝情,我给你们俩安排两桌总行了吧。

江屿刚想回“不行”,但又读了两遍夏松的话,最终没回。

三天后,江屿收到了夏松的请帖。

信纸上画的图案,不知怎么的,很是熟悉。

婚礼当天,徐衍昕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沈峰路过讽刺了句“你要出嫁哇”,差点没把徐衍昕气晕。但老同学结婚,且婚礼还出自他的设计,四舍五入等于他孩子结婚,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说都得庄重点。他提前两小时去了趟美容室,蒸了个脸,做了个造型,可惜他一张娃娃脸,怎么搞都搞不出熟男气质,倒像个在婚礼走丢的未成年。

虽然说新娘坏话不好,但柴方着实把他当伴娘用。

徐衍昕以为自己是那个被整的伴郎团的一份子,提前做好准备,却没想到柴方把他拉在身边,让他跟着一众小姑娘笑呵呵地看新郎和伴郎团做俯卧撑,美名曰“照顾”,实际为羞赧。他最后只好瘪着嘴去登记来宾,生怕柴方让他提裙摆,那可真坐实了伴娘的身份。

徐衍昕小时候练过瘦金体,写起名字来很是顺手,但写了一两百号人,到底手腕酸。正无聊时,一根人形香肠便走了进来,能把这身肥肉塞进西装,方可施也真挺了不起。那扣子摇摇欲坠,活像他的肚脐眼,即将被撑破。方可施一见他,就要动手动脚,但这身过分紧身的西装限制了他的动作,他只微微抬了抬手,徐衍昕便主动把身子钻进他肥硕的怀里,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哪知道方可施悄悄地在他耳边道:“你塞了多少?”

“五千,”徐衍昕也压低声音,“少了吗?”

方可施急道:“我就塞了两千,你这远超老同学平均水平了吧。”

徐衍昕惊叹道:“是,是吗?我也头一回参加婚礼。我爸说,现在婚礼都这个数。”

“你也不想想,你爸什么职位,参加的都谁的婚礼。算了算了,那我再塞点进去,起码做个中位数。”他俩还腻腻歪歪地搂着抱着,说着耳语呢,跟他一起写册子的小姑娘突然哇了声,粉底都遮不住她的粉红的脸颊。

徐衍昕也从方可施的肉堆里钻了出来,探出个脑袋。

结果这脑袋刚一探头,就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西装笔挺,宽肩窄腰,脚面的皮鞋尖比墙顶的灯还要闪。更别提江屿的嘴角还挂着笑,这幅走到哪撩到哪的气质,着实让众多男性感到了危机感,尤其是像方可施这样,穿得跟江屿八分相似,但风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方可施看了眼江屿宽松的裤脚,悄悄地跟徐衍昕说:“骚包,专门抢新郎风头。”

徐衍昕咳了两声,坐回位置,收过江屿递来的红包,写下江屿的名字。

江,屿。

他从没告诉过江屿,他练书法,经常会写到他的名字。然而“屿”这个字和他主人一样坏脾气,很不容易让人写好。在江屿的注视下,他那字更写得惴惴不安,生怕在他面前露怯。好在他基本功没落下,两个字写得漂亮又熨帖,他刚想冲江屿做个骄傲的表情,却见江屿正捧着电话,丝毫没有关注他这边的动态。

“对方律师怎么说?投放危险物质罪太牵强了,他们无法证明。有证据显示他们排放的废液有放射性物质或传染性病原体吗?我们的重点还是放在减轻罪行,你可以去研究一下最高法对于严重污染环境的定义,对,我记得13年更新过……”

徐衍昕当然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

江屿对不感兴趣的人,从没过好态度。这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能让他这么柔情蜜意回答的,估计也就这么一两个。徐衍昕接道:“最高法《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条第3项指出,‘非法排除含重金属、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等严重危害环境、损害人体健康的污染物超过国家污染物排放标准的三倍以上,即为严重污染环境罪’,”徐衍昕没由来地生了气,“我以为像这种重要的司法解释,律师都是铭记于心的。你的助手竟然不知道?这么看来,瑞鑫的应聘标准好像在下降。”

江屿终于看向他,他的眼睛是一种空沉沉的黑。他是有些害怕江屿的,他因为坏血病,从小就缺了一点男孩子气,对健硕高大肤色健康的男人有种先天的仰视和本能的畏惧。就像当年的万留一样,只轻轻一推,他的世界便天翻地转起来。他不担心江屿会伤害他,但他畏惧江屿嫌弃的目光。

好在江屿没有,他只是挑了下眉,短促地笑了声,对电话里的人说:“听到了吗?徐律正现场教你呢。”

待江屿离开,方可施像是在看陌生人似的打量起徐衍昕。

原来他也有这么刻薄的那一面。

徐衍昕是个由正面能量构成的男孩,温暖、善良、负责,这世界大多美好的形容词都能拿来形容他。讨厌他,嫉妒他的人不少,却没有人能恨他。像恨这样强烈的情绪,是无法来得莫名其妙的,总要有点说头。但徐衍昕的美好实在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然而徐衍昕自己知道,他对一个交往甚浅的人有了敌意。

就像一滴墨汁,滴进了一盆清水里,很快便消失不见。然而只有水自身知道,它无处不在。

夏松和柴方的婚礼,骗了人不少眼泪,连同徐衍昕的。

原来嬉笑怒骂下藏的是两人无法触及的真心。夏松笑着说:“我暗恋了她十年,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陪她相亲,陪她喝失恋酒……我陪了她很久,陪她从女孩变成熟,陪她从校服到婚纱,好在这回,我不用陪她结婚了。她的结婚对象是我,我真想告诉全世界,这个凶巴巴的男人婆,归我了!”

柴方的眼泪缩了回去,抡起拳头,“你说谁男人婆?”

全场哄堂大笑。

方可施一边鼓掌,一边感叹地说,真没想到,原来眼皮底下就有一对。徐衍昕跟着一帮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凄惨。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也不知是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流泪,还是为自己落幕的青春流。

他撑着洗手台,望向镜子里的人。

即使洗了两遍脸,眼睛,鼻尖,嘴唇都是红的,凄凄惨惨。

他正犯着傻,端详自己的脸时,江屿却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见到他也是一愣。徐衍昕连忙抽了张纸遮住自己的脸,江屿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嘲讽他,而是拧开水龙头,水声漫过了他的抽泣的声音,让他稍稍放下羞耻。

“你替谁哭?”

徐衍昕嘴硬道:“我眼睛进了飞虫,不行吗?”

“行,一个眼睛一只,你只好用睫毛闷死了人家一对小夫妻。”

徐衍昕被他噎了下,便有点破罐子破摔,“我不仅喜欢玩幼稚的友情游戏,还容易乱掉眼泪,你是想说这个对吧,我替你说。”说完,他便生着闷气走出了厕所,寻了一片空旷的地方抽烟。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烟瘾,等他惊觉的时候,他已经戒不掉了。然而他越是急着想抽根烟,风越是要和他作对,把他打火机的火苗吹回了管口。

他蹲在地上,叼着根烟,一点气质都不顾,越想越委屈。

他不计较江屿没有道别的离去,却不能不计较有人占据了他的位置。

也不知江屿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侧的。

江屿就这么静静地靠墙站着,像在想事,又像是在看他。不远处是闹哄哄的新娘团,女孩们都迫不及待地准备接捧花呢。江屿弯腰,在他面前掏出了一个打火机,一记清脆的声音,幽蓝的火光冒在徐衍昕面前。徐衍昕并不矫情,只迟疑两秒,便夹着烟,凑了过去。

他微微抬头,对上江屿的眼睛。

透着火光,他像在和十年前的江屿对视。

而那点渺小的目光,只在那张英俊的脸上落下一个夕阳的吻。江屿很快收回示好,靠墙站着,手里把弄着那个打火机,像在思忖点什么。而热闹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徐衍昕的心连带着一起热了起来。江屿像是算准了他的声音会被远处的哄闹声淹没一样,“你会来瑞鑫工作吗?”

徐衍昕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江屿也一时懊悔起他的冲动,不再讲话,只当自己没说。

正当两人装傻充愣时,不远处传来夏松调笑的声音,“你抛太远啦,这谁接得到?”

柴方笑吟吟的声音很是明朗,“幸福是要追一下的嘛,总不能傻站着接到。别看我这样,我大学还是实心球比赛冠军呢,最高纪录有——”

一束粉白的花簇,稳稳地落进了徐衍昕的怀里,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徐衍昕还没反应过来,叼着烟,愣愣地看怀里那束花。众人静默中,唯独江屿先笑出了声。

饶是见识过无数八卦的方可施也愣了,“这……”

江屿看向被花簇拥着的男孩,道:“好好的捧花,被你烫了个洞,你还怎么给别人?”

“那怎么办?”徐衍昕也慌了。

江屿笑道:“那就自己留着做干花。”

“你以为是你那束玫瑰吗?这,这可是新娘的捧花……”

江屿轻声道:“哪有两样。”

可惜徐衍昕没听见,急急忙忙地跑去找柴方。

那天,天气正好,徐衍昕烫坏了两朵玫瑰,毁了人家的新娘捧花,好在夏松点子多,又现场从桌上的花里抽出几根,重新做了束捧花。可惜柴方一展实心球冠军的魄力,把第二束捧花扔进了湖里。江屿坐着,看他们这不停歇的闹剧,感叹道,哪有什么落幕的青春,他们的脑子依旧缺根筋。

尤其是那个提议说,画两朵新的玫瑰充数的人。

傻得最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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