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微没料到,顾明行要与她说的竟是这个,就像是一个黑暗洞穴,突然投进一束阳光那样,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立刻否定:“不是,我不知道三哥你在说什么。”
顾明微的反应,让顾明行所有的猜测都落到了实处。他的脸色也不比顾明微好看多少,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息殆尽,整张脸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
昨天夜里在宫宴上,他二哥不知为何非要到瑶光殿找四妹妹,他阻拦不住,只好由着他二哥去了。可回到明镜居之后,他发现二哥的脸色难看至极,甚至因为一件小事而下令要剁了下人的一双手,若不是他及时阻止,只怕那下人如今已经成了个废人。
这一切的一切,顾明行都不知道该怎么同人说。
他有心想提醒顾明微小心一些,只要她平平安安地嫁给陆衡,想来一切就能顺利解决了。可他不知该如何把话明明白白地告诉顾明微,难道说对她说一直疼爱她的二哥,其实并不希望她嫁人么?
顾明行向来重视兄弟姊妹间的感情,并不想让他二哥与四妹妹闹得连面都没法见,只好道:“眼看着四妹妹的喜事将近,这段时日不如在院里好好陪陪祖母。等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了,便是想陪在祖母身边,只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三哥说的是,阿微记下了。”顾明微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顾明行没在春晖院多待,同顾明微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可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在顾明微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三哥怕是知道了。她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二哥的异样的,哪怕她自己对二哥只有纯真的兄妹之情,她也像个小偷一样,恨不得将这些东西藏在暗处。
她在上辈子已经过够了那种被人非议的生活了,别人说她狐媚,说她见着男人就站不住,她都可以不在意。可她就是忍受不了,如上辈子祠堂后院的那种事情发生。
它就像阴沟里一只只水蛭,一旦被粘上,便只有被吸干血的份。
就算摆脱了它,将它踩死在脚下,可那种湿滑粘腻的感觉,却会一辈子如影随形,仿佛只有用滚烫的鲜血才能洗尽……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身上流着顾家人的血,血液里带着的东西早已经深入骨髓。她本来就是陷在泥淖里的人,只有伸手求助岸上的人,等着好心人拖她上岸,又怎会有力气自己爬上去呢?
银星一进门,便见到顾明微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脸色苍白得可怕,眼里的表情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姑娘,姑娘?您同三公子说了什么,您可别吓奴婢!”
顾明微很快回过神来,对着银星强笑了一下,双唇冰冷地道:“我没事。”
回过神之后,顾明微反复思考,终于觉得她三哥说得对,在陆衡回来之前,她还是连春晖院的门都不要跨出一步的好。可同时,她有担心起来。她真的能顺利嫁给陆衡么?便是嫁给陆衡之后,陆衡又是否有能力护她周全?
这一件件一桩桩始终在她心头缠绕,以至于她每天夜里,魑魅魍魉都在她的梦境里追逐着她,便是杨大夫一向有用的安神药也没了奇效,很快她眼底便有了青黑的痕迹。
不管顾明微过得如何,时间总是一天天过去的。除夕那天,宫里来了道懿旨,说是宫宴上皇后见了顾家的嫡女顾明棠很是喜欢,将她指给尚未婚配的八皇子做正妃。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如今皇帝的几位皇子,未婚配的就只有八皇子与九皇子。九皇子身有残疾,往后注定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可八皇子就不一样了,生得仪表堂堂,又是皇后的嫡亲儿子,日后前途无量,京城多少权贵都盯着,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没想到,这正妃的位置竟落在顾家头上。
这样的好事,顾明微本来以为顾正渊会高兴。可谁料到,他却在春晖院直接让人把顾明德叫来了,一个茶杯扔在地上,怒瞪着眼睛问道:“这就是你为你妹妹寻的好亲事?”
顾明德没有躲开,那茶杯便直直地落在他脚前。他脸色如常,甚至还扫了一眼没来得及离开的顾明微:“父亲难道觉得这婚事不好?”
顾正渊的脸色更差,就连顾明微都能感觉到他笑容底下的暴怒:“好,当场是好极了。我们顾家还从未有女儿嫁入皇室,又恰逢你今年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真真是光耀了我顾家的门楣,就连顾家的先祖都沾了你的光。你怕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儿子并没觉得八皇子有任何不妥。”顾明德淡淡地说道,并不把顾正渊的话放在眼里。
顾正渊这下算是明白了,他二儿子根本就不是不知道其中的轻重,他怕是有意为之,将顾家的命令压在太子一脉!
“八皇子是东宫的亲弟弟,你将棠棠嫁给八皇子,就把整个顾家拉上了东宫这条船,你知不知道?”顾正渊大声质问,“我们顾家能有今天实为不易,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搅进这夺嫡之争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顾明微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就连她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都知道如今朝廷的局势不定。若是他们全家真上了东宫这条船,日后东宫得势还好说,若是东宫不得势,只怕他们全家都不能幸免。
她两世在顾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里,见惯了平时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动辄砍头、抄家、流放、充军。若是重活一世却落在这样的下场,她倒不如像上辈子那样,就淹死在荷花池里得了。
顾明微这段时间睡不好,胆儿也跟着小了许多,正思前想后,却没听见她二哥回答父亲,一抬头就见二哥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见她抬了头才说道:“那又如何?顾家如今已经到了瓶颈,若想再上一步,只有豪赌一场。若是赌得对,那便有从龙之功,日后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父亲不是一向最疼棠棠么?棠棠成了八皇子的正妃,日后便没人欺负得了她,难道父亲不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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