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朝的妃嫔等级中,并无美人一说。萧无恙的母亲之所以称之黛美人,实是先帝看在她是绥朝进贡而来的妃子,又容姿卓卓,仪态万千,才赐与她“美人”这个独特的封号。
苏晚棠也曾打听过这位黛美人的事迹,但只是了解大致。
先帝时期,礼朝强、绥朝弱。
为显两国交好,免两国纷争,绥朝皇帝便将其中一位公主进贡礼朝,黛美人便是那位被进贡的公主。
虽远嫁他国,但黛美人十分受先帝宠爱,用宠冠六宫来形容她毫不过分。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她生下萧无恙不久便染上了食疫,最终不治而亡。
宫中从不缺美人,黛美人逝世后,先帝又宠上了别的妃嫔。曾经的宠冠六宫的黛美人在深宫中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如今怕只有宫里的老嬷嬷,才记得美人当初是如何受宠、又如何陨落的具体事迹。
苏晚棠从回忆中晃过神来,萧无恙正蹲在坟前,抬袖轻轻拂着碑上的尘埃。
他垂眸将篮中的贡品一一摆放在碑前。
苏晚棠盯着他的背影,琥珀色的眸里有东西轻轻动了动。
他高大的黑色身影蹲在小小的墓碑前,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衣裳上,竟无一点儿春季的生机,倒衬得他有些孤凄。
一个从小便没有母亲的人,又不与宫里其他人亲近,做事一向我行我素,怪不得性格如此孤傲阴翳。
苏晚棠咬了咬唇,轻轻蹲到了他的身旁。娇小的身影与高大阴冷的身影对比鲜明。
苏晚棠拿起碟中一个苹果,伸出纤细的指头,轻轻在果皮上画了一道符箓。
萧无恙扭头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眸底好像装了湖水似的,柔柔的有些发沉。
“这是阴阳符,可沟通阴阳。”小女孩的声音清淡又稚嫩。
她将灵力汇聚指尖,随着她的笔画,果上好像流转着些许淡淡的金光。
符箓画后,淡淡的金光在阳光下慢慢消散,混入了金色的阳光中。
“她已经收到了,她会开心的。”苏晚棠朝他淡淡一笑。
“王爷可还有什么东西要捎给母亲的?”
萧无恙紧紧盯着她的眉眼,片刻才回过神来,干涸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从袖中取出一张白纸。
纸上画的是苏晚棠的肖像,这张也是他认为画得最满意的。
苏晚棠接过纸,睫毛轻轻颤了颤,两把小扇子一张一合。
“替我告诉她,我……有你了,不再是一个人。”他舔了舔唇。
“好!”
苏晚棠朝他浅浅一笑,心头莫名有些发紧。
她将灵力汇聚指尖,在纸上画了一道符箓。
随着书符结束,洁白的纸张突然卷起了一根蓝色的小火苗。火舌在阳光下一卷,她的肖像便化作了灰烬。片片灰烬随风飘扬,洒落在碑前的土地上,找不着任何踪迹。
“她已经知道了!”
“嗯!”
萧无恙抬眸望了望洒满了阳光的四处,轻轻吐了一口气,紧绷的脸色终于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轻轻摸了摸墓上的青砖,将其中一块砖抽开,从墓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匣子的外边都是斑驳,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萧无恙打开匣子,迅速从中取了什么东西放入袖中,又将匣子盖上,小心翼翼放墓里,将砖塞回原处。
“回去吧!”
他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墓碑,长手一捞将苏晚棠抱在手上。
苏晚棠点了点头,一手搂住他的脖子。
远处,两三个穿着朝廷官服的身影正匆匆朝这边走来。
苏晚棠眯了眯眸子,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往人影定了定眸。
“王爷,是我父亲来了。”
苏茂德携两个官员来到萧无恙跟前,正了正衣襟后立刻拱手行礼。
“臣苏茂德见过尊夜王,见过尊夜王妃!”
“臣许安(臣彭立恒)见过尊夜王,见过尊夜王妃!”两个官员也连忙拱手行礼。
二人说话时都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视线只看到了萧无恙黑色的靴子。
“父亲为何在此?”
苏晚棠蹬了蹬腿,萧无恙才松了手,她立刻从他手上滑下来。
“回王妃,臣奉陛下之命,率两位大人在修葺皇陵,未留意王爷与王妃来此祭拜,还望王爷与王妃恕罪。”
苏茂德微微抬眸看了苏晚棠一眼,脸上露出了些许宽慰。如今他公务在身,又在皇陵之地,虽然是面对女儿,但说话仍旧十分拘谨。
苏晚棠已经许久未回苏府了,见苏茂德,眼眸也不禁亮了亮。
“父亲今来可好?母亲在家中做何?”
“臣身体安好,多谢王妃关心。”苏茂德顿了顿,又道:“你母亲在家中一切都好,王妃不必记挂。”
苏晚棠轻轻点了点头,看向苏茂德的眉眼五官,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苏茂德脸色黑沉,眼袋很重,印堂隐隐发黑,官禄宫有些暗淡,明显是危难之兆。
她早知苏府这几年波折多,没想到厄运便在最近。
“父亲往年从不参与修葺皇陵一事,为何今年陛下竟让您来做?”
苏茂德有些荒神,连忙朝天上拱了拱手。
“圣上的旨意又怎是我等能揣度的?既是圣旨,臣只当尽心竭力,做好皇陵修葺事宜。届时陛下、皇后娘娘与诸位皇子公主们要来此祭拜,臣身为礼朝臣子,为修葺皇陵之事尽力,也是尽臣子的本分。”
苏晚棠扫了一眼宽阔的陵墓四处。
两个官员感受到她的目光,又把脑袋往下压了压。
方才听人来报,尊夜王的马车停在了后妃陵前。知道是尊夜王来了,他们来不及思索,便跟着左相苏茂德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他们二人都不曾见过尊夜王,只听说过他的传言,知道他对礼朝的功绩,也知道他一向我行我素,孤傲阴冷好杀戮。
若不是今日左相大人也在,他们二人面对这尊煞神,怕是更战战兢兢了。
不过,传言中那位深得尊夜王喜爱的小王妃果真不一般,虽不敢抬眸看她长相如何,但听她与苏茂德说话,便知这小女娃十分淡定从容,气质不凡。
不愧是尊夜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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