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散去了,在辕门外将金箭令牌交给守卫,等待传见的时候,众人仔细的打量着大营。和远处眺望的感觉截然不同,当站立在它面前的时候,才深深地感受到这只绵延数十里的巨兽之庞大。
连绵不绝的各式军帐营盘结成的壮阔行营,像一轮巨大的弧形偃月盘踞在大地上,色彩各异的幡旗迎风摇曳。辕门前,百来名甲士组成了两行甬道,一面手持明晃晃的大刀,一面则拿着青铜大斧,斧钺生光,令人望而生畏。
大营里不时传来悠扬低沉的号角声,再加上士兵的呐喊声,萧萧马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大营外,多支步骑混编的巡逻队伍往来不绝,偶尔还能看见几辆古老的战车,搭载着军士朝着远方粼粼驶去。
不多时,一名传令官骑马疾驰而来:“特使请随我来”。四人跟在牵马步行的传令官身后,仿佛是走进了一个别种情调的城市。这已经是一个经营三年的地方了,很多路面已经铺上了青砖和石板,道路两旁不知是移栽而来还是原本就生在此地的树木郁郁葱葱,点缀在各种款式帐篷之间的是砖石砌成的营房、库房、马厩。经过一座训练场的时候,里面人头攒动,士气高昂,呐喊声震天动地。
良久,众人方才来到营地中央的一座大帐面前,大帐顶端一面黑色大纛旗迎风舒卷,上书一个“蒙”字。传令官对众人说到:“蒙武将军在帐内等候各位,小人在此等候,各位请入内。”
这是一个巨大的帐篷,远处正中摆着主座,两侧分列了三四十张客座,和普通军帐不太一样的地方是,主座后面还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上隐隐可见山川河流。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将军从竹简堆中抬起头来,微笑着注视着众人。
众人拱手道:“参见蒙将军”。
不着戎装一袭白色布衣的蒙武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各位不是军人,免礼了”,说罢将手里的金箭令牌递给了汤,“我听蒙恬蒙毅谈论起各位好多次了,今日方能得见,果然气度不凡,我大秦果然人才济济,英才辈出。”
“老将军抬爱了,久仰蒙将军大名,今日才来拜会,实在是失礼,还请恕罪。”
“好了,先公后私,闲话等会再说。公子派各位前来,可是有何特殊用意?”
“启禀蒙将军,王家老夫人特别喜爱这个孙子,王老将军和王将军都领兵在外,只好求助于公子。说来也巧,公子和王离小将军正好有些私交,即便如此也不敢动用公器;而我众人承公子庇护多年,虽非门客,也算半客半友。正好借机报答一二。”
“哎,军人世家是这样的,老夫也是三代从军,家母已经耄耋之年,何尝不是为我等儿孙日夜担心,王老夫人之心,老夫感同身受啊。”
蒙武感叹之后,接着说道:“发往咸阳的塘报里已经写了,王离所属五千人,尽数战死,战场没有发现王离尸首,下落不明。这几日,我军在战场附近持续搜寻数次,均无所获。”
“各位对王离的事情,可有什么看法呢?”蒙武突然问到。
汤一下子就懵了,仿佛回到了训练营的时候,功课尚未做完但是老师却突然说要检查。
汤心里想着:“我们跑了三天两夜刚刚才到达这里,水都没喝上一口,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现在你突然问我有什么看法?这合适吗?”嘴里却谦逊的说到:“我们目前对整件事情知之甚少,看法什么的还谈不上。”
“哦。”蒙武看似有点失望的回了一句。
这时又一名传令官在帐前求见,说是有太原郡发来的重大军情通报。于是蒙武对众人说到:“那先到这里吧,你们先去营房歇着。等会我派一个人过去和你们沟通。”
蒙武挥了挥手,四人只好行了一个礼,转身出账去了。
军需处的一名小吏带着四人来到了一个帐篷,帐篷比较小,看起来倒是挺干净整洁的样子,里面摆放着几张行军床,几个几案,还有几个空的木架子,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小吏又说要去给众人准备酒饭,告辞后离开了。
“不会吧,这帐篷也太小了,比函谷关的军营都差呢。”辛开口打破了从大帐一路过来的沉默。
其他三人默不作声,丁习惯性的站在门帘里面,时不时的探出头看看外面的情况,卜在帐篷的另一头守着,以防有人接近偷听。
四人刚才在大帐里和蒙武说话用的是秦地方言,但他们私底下交流用的却是殷商古方言。这种古方言,就算是老宋国人,老卫国人也只能听懂一小部分,他们当年在训练营的时候,老师故意教授了这种语言,一来是为了行动时安全起见,二来也是为了给这门古方言留下一些火种。
“给了一个这么差的地方下榻。见面又是那么快就结束了?啥意思啊?”辛气愤的说着。
“别不满足了,蒙武这么大的官,肯拨冗出来接见我们,虽然不到半刻钟,但已经是给足公子面子了。”汤平静的说到。
“你啥意思啊?如果不是给公子面子,他根本就不想见我们?”辛气得脸都红了。
“等等,你说他根本就不想见我们?”
“难道不是吗?”
“你们觉得辛说得有道理吗?”汤低声问到。
“难说啊,毕竟蒙武身为秘兵署的大统领兼荥阳大营的主将,在自己地盘上有手下出事了,却要劳烦千里之外的公子府派人来调查处理,如果换做是你们,这个也不能忍受吧?”卜回答道。
“如果我是蒙武的话,随便糊弄一下,赶紧打发你们回咸阳。”丁也回头答了一句。
辛得意洋洋的看着汤,心想,我说得没错吧。
“蒙武也许不欢迎我们,我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蒙武不配合的话,我们的确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也别指望找到王离。”汤若有所思。
四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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