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破晓之光翻去了万籁俱静的黑夜,把属于昨天的日历纸轻飘飘地撕去。学校的文艺舞会无异是红男绿女的欢聚之地,舞动着青春的篇章,整个学校的学生巴不得天天都是这样玩过。
“‘冷冷清清,寻寻觅觅,凄凄惨惨凄凄’这句诗呀最符合姜晓棉的心情了,你们说今天她会出现在舞会上吗?”
“不是‘会不会’,而是‘敢不敢’吧!”
“看她那么丢脸,我真想送个面具给她。”
…
洗手间里,女生的舆论声比弥漫的排泄异味还要不干不净。关于女人的聚集地,只要天时地利,哪怕人不合,都可以开展出八卦讨论会。
“连古诗都吟得颠三倒四,好意思嚼舌根!”姜晓棉真鄙视她们,起身后像踩人头一样用力蹬下冲水档,“哐咚”一声推攘出门,冷着脸色走到洗手池把水龙头扭到最右。瞬间整个洗手间只听见哗哗涌水声。
那些长舌女们不知道姜晓棉在里面,看见她双手接捧着水,她们连忙吐舌侥幸地跑开八卦现场。她们心想再晚几步的话,会被姜晓棉捧水泼一脸。
关于舞会,姜晓棉觉得这个东西像被藤条鞭抽过兴趣灵魂的空空名词,她径直往宿舍走去。可最不想听到的话还是传入耳朵里。
“哇,叶窈,你这一身礼服真漂亮!”
姜晓棉看到她们拥着叶窈往舞会的现场走去,便背过身准备绕道而过,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叶窈一眼瞥见姜晓棉,就想拿她捻酸,踏着“噔噔”响亮的高跟鞋走到姜晓棉面前。
“晓棉,等会有我的钢琴演奏会,冬漾特地给我挑选的曲子,舒曼的《梦幻曲》,你一定要到现场喔,怎么说也给我鼓个掌!”
《梦幻曲》来自德国作家舒曼的名曲,《童年情景》的第七首,舒曼作此曲的灵感源自他的爱人。这点音乐常识,偏偏姜晓棉略有耳闻,否则叶窈的话中话也就不会刺到姜晓棉了。
姜晓棉若无其事抬头正视叶窈的眼睛,话语不需要有多么客气:“对于你我很吝啬,不是发自内心的鼓掌,我懒得动手!”
叶窈瞪着她,舌头突然打结了那样回不出嘴:“你…”
余玫在旁边为叶窈帮腔,朝姜晓棉翻了360°的白眼,“观众又不缺你一个,还真把自己当朵花了!”
姜晓棉真怕余玫的眼珠子翻到抽筋。
“是,本来是不缺我一个,但是叶窈亲自邀请我,却被我拒绝了!你说缺不缺?”
姜晓棉说完看见叶窈瞪着余玫,便赏了她们一嘴蔑笑就要离开。
“你!”叶窈因姜晓棉的蔑笑气得变脸,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好啊,从来不知道你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啊!”
叶窈的话音刚落又立刻尖叫起来,因为她被姜晓棉身后窜出的“鬼”吓了一跳,光天化日下白头赤脸,吐着血淋淋的长舌,高帽两竖的白条诡异飘飘。
不用仔细看,这是“白无常”小怪物壶壶啦!
“我还张牙舞爪呢!”吕冰壶接过叶窈的话。
鬼知道壶壶今天怎么抽疯居然cosplay了一个白无常,而且还大摇大摆地在校园里头逛了一圈。这不,被校卫赶回宿舍换装扮来了。
叶窈回过神来嘲笑:“吕冰壶,做人做腻了?这么快就想当鬼了?”
“是啊!晚上我来找你勾魂呢!”吕冰壶拿出铁链作出勒索姿势唬她。
姜晓棉拉着吕冰壶就走:“壶壶,我们走吧!”
吕冰壶边走还边回头对着叶窈扭动长舌。
余玫见吕冰壶的模样就讥笑:“本来就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今天还人不人,鬼不鬼!真想看看等会艺术系由她主持排编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是不是这样鬼怪的风格!”
“《罗密欧与朱丽叶》?”叶窈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余玫惊讶地点头,“你不知道吗?吕冰壶还反串罗密欧呢!”说到这个余玫又吐槽,“如果我是朱丽叶,对着一张女人脸的罗密欧怕是会笑场!”
“那谁演朱丽叶?”
“他们系的,你也认识她啊,阿临呗!”
余玫的话有意无意地搅弄着叶窈肚里的坏水,就冲吕冰壶刚才的恶意,叶窈想方设法要让吕冰壶出丑一回。
宿舍里林深摆弄着衣袂飘飘的长裙问张清如:“如如,你看,我这件裙子怎么样?”
林深难得穿了一件像样的仙裙,张清如点头笑说:“嗯,还不错,但是我以一位服装设计师和鉴赏师的双重身份很负责任地提醒你,这件长裙适合搭一条珍珠项链,闪闪发光的那种。”
“切!还双重身份呢,什么珍珠项链,你明知道我没有!你是等着你男朋友下海给你捞去吧!”林深回嘴两个人胡闹起来。
“晓棉,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我…”姜晓棉沉默。
“别说你不想去喔!快点,换衣服啦!”林深一语击中了姜晓棉话未说完的意思。
吕冰壶也“怂恿”着:“晓棉,有我组织导演的话剧,你总不能不去捧场吧!”她说完示意了林深一眼,那眼神好像是跟林深说“怎么样,这种‘绑架’,还是壶壶我开口最有杀伤力吧。”
“是嘛是嘛!”林深撒娇嘟嘴摇晃着姜晓棉。
张清如则负责打开衣柜,做出“请”的礼仪姿势:“有请姜大美女挑选服饰!”
她们的联合攻击起来,姜晓棉果真没有反抗的机会,呆站在衣柜前想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瞟眼却见装着红色礼服的袋子。那件是跟向冬漾去买的礼服。
“已经物是人非了。”姜晓棉心想着扔到一旁不去理会。
哪知它像是故意要出风头惹人注意,自己从柜角上滑落在地。
“啪”袋子里的礼盒展露头角。
林深拾起打开来看,展出那件精致的红色礼服,惊讶的小嘴笑成椭圆:“喔,某些人还说不去,礼服却偷藏着事先准备好了。”
“快点,晓棉,换出来给我们瞧瞧。”
姜晓棉心想,找不到合适的衣服来代替礼服就只能它了,毕竟让叶窈看见又该损低自己了不是吗?
舞会入口,叶窈一党正堆在那里叽叽喳喳。
“啧啧,叶窈,瞧你这一身打扮,难怪能把向校草收入囊中!”余玫跟在叶窈屁股后面无知奉承,恨不得把叶窈夸到天上去,好让人家知道她比狗还要忠心耿耿。
旁边的人也跟夸起来:“废话,长南大学的校花怎么可能被一个草鸡变凤凰的继女给压下去!”
…
姜晚莞走得老远就听见了她们不入流的高谈阔论,嘴角撇过冷笑。她以一身华丽的淡紫抹胸礼服,从她们后面低调进了舞会。
叶窈站在门口,终于等来了她的攻击目标。
姜晓棉跟林深,吕冰壶三个人一起来到舞会门口,叶窈盯望着姜晓棉,见她身上穿着那天跟向冬漾挑过的礼服。红色的蕾丝礼服裙将她纤细的小蛮腰包裹得精致有形,半披发的麻花辨垂搭在削肩上,隐约分明着锁骨线条,深陷的骨窝像要把无数女人的嫉妒心都给凹进去。填也填不满。
叶窈洋装不屑,附在姜晓棉耳边笑,“被人抛弃的可怜虫,我如果是你,怎么好意思穿着这件礼服来丢人现眼呢?”
“你误会了,这件礼服是我亲自挑选的,钱也是我付的。以向冬漾的眼光,只看得上你身上的那种低俗!”姜晓棉的话狠狠地击了叶窈一个棒槌。
激得叶窈愤气上头就伸手要给姜晓棉巴掌:“你找打!”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扇去,却空软着光弹了一层海绵似的空气,原来是向冬漾拉开了姜晓棉。
向冬漾平息事态说:“叶窈,你的钢琴演奏要开始了,怎么还不去准备?”
姜晓棉见向冬漾的脸色像水彩染盘那样伤肿得青一阵紫一阵。听陆小郭放给林深的消息,再由林深传出来,那是昨晚韩非然在宿舍里揍了向冬漾好几拳的缘故。
叶窈朝姜晓棉“哼”了一声,又当着大家的面,挽起向冬漾的手臂自鸣得意,摆出眉飞色舞的嘴脸往舞会内场里走去。
姜晓棉进去后随便找了一处座位,叶窈迎着热烈的掌声出现在舞台上,开始了她的钢琴表演。
昨天晚上向冬漾的告白结合到嚣张跋扈的叶窈身上,姜晓棉那时候觉得事实难以置信。而此时不得不欣赏起台上的叶窈,钢琴的黑白键在她指尖下舞成一个个动听的音符。原来,叶窈的琴声也会像高山流水那样悠扬顿挫。换个想法,其实叶窈也有别人过之不极的优秀。加上跟向冬漾打小就认识。这样想来,向冬漾喜欢叶窈也无可厚非。
姜晓棉这样想了很久,目光往前面的座位搜索向冬漾的影子,很奇怪,没有看见他。也许他在靠后一点的座位吧,不过姜晓棉也不想特地回头去看。
手机一阵急促的震动,是吕冰壶打来的。
“喂?壶壶怎么了?”姜晓棉低下头悄声问。
对面一开口就是焦急要哭的声音:“晓棉,怎么办,我的戏剧就要开始了,可阿临不知怎么搞的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眼看着要上场了,你来就救救急好不好!”
“我先过去找你们,先别急。”姜晓棉挂断电话后匆匆离开座位。
化妆室里,戏剧准备得一度混乱,女主角阿临出了意外寻不到人,吕冰壶正愁没有适合的人来与她对戏。
“壶壶,怎么样了?”姜晓棉一来到,大家都六神无主地看着她。
吕冰壶着急拉过姜晓棉:“刚刚她们试了一下,连段英语都背不下来,晓棉,你英语不差,求求你了!”壶壶说着把台词本递给姜晓棉,做了一个双手合十求人的手势。
“好吧,你也不用求我。”
“就知道你最好了!”吕冰壶欢天喜地扶着姜晓棉坐在镜子前,一边帮她装束造型,一边催她背台词。
“晓棉,戏服放在这里,等会你进更衣室换一下。”
“喔,好。”姜晓棉应声拿起戏服进了更衣室。
“咚咚,咚咚,壶壶…”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门又没关,敲什么敲!”吕冰壶埋怨出门望去时,也没见敲门人,嘟囔道:“刚刚是谁在叫我?”她寻思着猛地被一阵力道拉到墙壁暗处,那人命令她:“脱下你的戏服!”
看清那人是向冬漾,而且还一脸严肃强势的模样,吕冰壶双手护着自己:“我可正经得很,你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有正事找你,罗密欧的角色给我出演!”
向冬漾的话开门见山。
吕冰壶转着疑惑的眼珠,咧嘴苦笑说:“那我也得问下晓棉她同不同意!”说着就要进去呼唤姜晓棉的名字。
向冬漾忙捂住了吕冰壶的嘴:“不用她同意,只要你同意!”
很简单的一句话,吕冰壶被他的狠话气势迷惑:“帅哥就是不一样!”然后点了点头,“喏,为了晓棉,我可是牺牲了喔!”
舞台上。
“接下来,由艺术系为我们献上莎士比亚的经典之作《罗密欧与朱丽叶》舞台话剧。”
舞台灯光一霎亮起,洒落在姜晓棉身上的光芒,让整个舞台都铺上了不可预估的未来。
大家看到姜晓棉一身蓬松的西方罗裙,顶着朱丽叶的扮相从舞台左边惊现,而右边出场的罗密欧,长着向冬漾的脸。
姜晓棉看到那张脸近在咫尺,像电影里男女主多年相遇的戏码,她心惊:“怎么会是他?”
台下的观众也是同样的一脸吃惊。
“怎么会是他们?”
“喔,真见鬼了!”
…
他们议论纷纷,叶窈更是坐不住地咬牙切齿,她心想自己只是收买了阿临来临阵脱逃,看看吕冰壶怎么出丑。结果呈现出来的,她也完全懵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姜晓棉站在台上,那一幕像跳戏的穿越剧,台词都跟着大脑跳跃成空洞,整个人思杵着呆了好几秒,直到向冬漾先开口说台词,一切得到确认后才逐渐入戏。
他们要展开的对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罗密欧爬墙进入凯普莱特家花园和朱丽叶两个人幽会的经典对白。
……
舞台星光灿烂地照耀着幕下:
向冬漾:She speaks!(罗密欧:她说话了!)
O,speak again,bright angdl!for thou art.(啊!再说下去吧,光明的天使!)
…
姜晓棉:O Romeo,Romeo!Wherefore art thou Romeo?(罗密欧啊,你为什么偏偏是罗密欧?)
Deny thy father and refuse thy name.(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
…
舞台下,一双双安静的眼神,有的人在欣赏,有的人在气愤,也有人会偶尔伤感。演到最后一幕地下陵墓殉情时,有人开始泪潸潸。
向冬漾对着躺在棺材里鲜花围的姜晓棉,往她额头上吻去。
这一吻好熟悉,姜晓棉的眼角泪流淌而下,滑在她柔美的千缕发丝。
……
向冬漾:Juliet,why are you still so fair?Death that has sucked the honey of your breath hashad no power as yet to spoil your beauty.(罗密欧:朱丽叶,为什么你仍然如此美丽?死神虽然榨干了你甜美的气息,却无法夺走你的美丽。)
……
说完台词,向冬漾喝下“毒药”,躺在姜晓棉身边。
姜晓棉睁开眼睛看见闭目的向冬漾。那一刻姜晓棉在想:“一个家族诱发的爱情悲剧,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人生,那又该如何?”
向冬漾身上的匕首道具,在舞台灯光下等待着。
……
“啊!”姜晓棉取过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微笑倒在向冬漾身边。
鲜血流得很真,眼睛里流淌出来,对爱的追随也更加真实。
落幕。
一片掌声。
姜晓棉躺抱在向冬漾身上,任由假血流淌。
两个人谁也没有主动起身,演绎着温情贴着彼此,任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
…
“怎么了,不是落幕了吗?”台下声音渐起,他们都纷纷站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意外。
韩非然看到姜晓棉胸口染的血,以为假戏成真,连忙跑上台。
“晓棉...”
听到有人呼唤,姜晓棉才睁开眼睛,跟大家圆场:“没事,刚刚演累了,休息一下。”
“那我带你去化妆室卸掉这些东西,走。”韩非然扶起姜晓棉离开。
向冬漾看着姜晓棉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去,从头到尾只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看自己一眼,连一丁点余光都不曾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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