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甫皓月的妻子,我是一个母亲,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不顾死活,一把剑斩下数百人头的梅花城少主。我不能为了赤天羽,放弃一切。
这就是宿命的无奈。
也许从此就是死别,赤天羽将死在这场厮杀里,我却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将这么多年的误会说清,让他带着对我的千般仇恨死去内心翻江倒海,我终究忍不住抱着哭泣的孩子,呜咽出声
小安终于被我安抚好,只睁着纯净的眼睛,奇怪地看着她那不知为何哭得泪如雨下的娘亲。
我只是沧海一粟,在宿命面前如此无力。此时,江湖风云激荡,我却再也举不起尚鱼剑,只能蜷缩在一间斗室,断肠哭泣,陪伴我的,是一个被惊醒的婴儿,还有整个世界的静寂。
从得到消息,短短一天多,我已煎熬得失魂落魄,因为我知道,鹿青崖若赢了,他不会放过赤天羽。赤天羽这次是真的难逃一死了——皇甫皓月看我这样,心疼而焦急地道,“我如今真希望赤天羽别出事,否则,你如何活得下去?”
他看穿了我,我只能无力地望着他道,“皓月,其实我的心,对你、对赤天羽,都是一样的。天羽,他很可怜,他刚一出生,就被母亲刻下复仇的标记。他尚在襁褓中,就被父亲追杀。他从记事起,就被母亲虐待。他很小的时候讲母亲推下悬崖,他的心曾经分裂成两个人,自己追杀自己。他砍断了母亲的手腕,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还有,他在遗世雪山,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皓月,他的一生少有快乐得日子,我希望,我希望他活得快乐,可是,我快成了他最大的痛苦,我们之间的恩怨,解不开,也没人能理解,你懂么?”
皇甫皓月静静听我说完,苦笑道,“是的,你们之间,我不能理解。”
我知道这些话伤了他,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皓月,对不起。我的心很乱,真的很乱。”
皇甫皓月静静地抱着我,幽幽地道,“世间的事总是事与愿违,但裳儿,你的心,真好。可你,却为何要经受这些煎熬?老天真是不公平。”
江湖的传闻,那时一日数遍变,如乘风而起,传的很快。
我很快得知,赤天羽没有死,小桃源的人马却死的死,散的散。魍屠骑兵一百二十四人全部战死。这支骑兵是百里挑一的,兵器诡谲,武功奇异,当年九龙会联合各派围攻时,碧水湖一战名震江湖。奔驰龙虎镇助战,一场血战过后不见一人死伤。后江湖大局安定,正式命名魍屠。只是,这支骑兵的辉煌,也如烟花璀璨,很快烟火散去.......
赤天羽和未死的人,被绑缚去了荒城。鹿青崖这次要江湖公审,邀请各派去参加这场清算小桃源罪行的大会。而最让我意外的事是,邢戈,这个曾经赤天羽的心腹,这次是以弃暗投明、诛贼有功的身份,成了荒城的座上宾。也就是说,在司空绝杀邢放篡位三十几年后,邢氏,重新夺回了小桃源。
邢戈,我怎么忘了他呢——他姓邢啊!
据说,当初邢氏的人不肯屈服的,被司空绝杀的杀,活着的被赶进了小桃源地府,经受着非人折磨。邢戈就是在那非人地狱里出生的孩子。但在一次司空绝去那里察看遇见邢戈,不知为何就将他带出那里,做了赤天羽的玩伴。如此看来,邢戈的心机,不输给鹿青崖。
而赤天羽未死的消息,让我的心顿时投进一丝阳光。但随即又黯然:我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将他救出来?如今的情势,他根本是必死无疑。我如何能扭转乾坤,让他死里逃生?
那晚,我再一次梦见了义父,他还在梅花城的梅花林里舞剑,雪裘耀目、笑容安然。只是这一次,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他也没有说一句话。一如当年我在松林月下望他的初遇........
“梅花落地,急雨追风。”
义父的梅花飞剑,让他曾在千军万马中救出过问雪夫人。那时的情景该是何等危急?据说当时,他如天神临世、踩着人肩马背,越过无数刀枪,无尽翩然与洒脱,一人一马,为挚爱对抗整个江湖,云逍遥做到了。
可是我与赤天羽的情景,与当年,几乎完全不同。
他是我何人,我又是他何人?这可能已经说不清了。但梦中的义父洒脱的身影给了我勇气......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要去争取赤天羽的一条命。
“裳儿,你想救他就去吧,别的事不要担心,有我。”皇甫皓月得知我要去荒城后,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照顾好孩子们,等我回来。”
我握着他的手,随即接过他手里的马缰。
流星马四蹄如飞,东风浩荡冢,它带着一身玄色斗篷的我奔向了荒城。
......
到了荒原边缘,我立刻被眼前所见震惊。皮鞭、呵斥,这方圆百里的荒原上,都是忙碌的人。这些人被一群凶神恶煞、提剑拿刀的人威逼着,在干巴巴的阳光下,运石头、搬木料、挖土、开渠,目光惊惧、神情呆滞。那破烂的衣裳让我想到这些是周边的百姓。
“什么人?!”一个拿着皮鞭的对我喝道。
我慢慢翻身下马,冷声问道,“你们如何让这些百姓这么来做苦工?”
“关你什么事?!”那人吐了一口吐沫,上下打量着我道,“你是哪来的?!我看你像奸细!”
奸细这个称呼,似乎在我心上狠狠抽了一鞭,我咬着牙道,“你是谁手下的狗?敢对着我乱吠?!”
“找死!”他的鞭子一声清啸挥过来,我闪身躲过,尚鱼剑出鞘压在他的脖子上。
“我不找死,我找你们的城主。”我看见旁边几个人兵刃出鞘,不由用力,锋利的尚鱼已让他脖子上冒出血,冷声道,“你们是想看他,人头落地?”
“饶命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既然是拜城的,请告知大名!我们好去回禀!”那人吓得一头冷汗,那些苦力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纷纷立起来看这边。
“我叫,鱼玄裳。”我推开斗篷的帽子,露出脸来。
“鱼玄裳?”
“是城主小姐。”
那些人马上一脸恭敬,派人进去送信了,方才那人摸着脖子,继续跟着我,一路护送。
“小姐怎么自己回来了?还这幅打扮......皇甫世家没人送?”那人陪着笑脸道,看模样对我并不熟悉,该是近几年来当差的。
“这些苦力怎么回事?”我不看他,目不斜视地问道。
“您小心脚下,路不好走......您问这些人,城主要重建大荒城,这些百姓都是领了工钱的,城主怎么会亏待他们?让他们做工,也给他们一口饭吃。”
“多少工钱?”我扭头看他。
“每天,每天十个大钱,不少啦!”
“是不少,那这些人为何如此面黄肌瘦?”我冷冷问道。
“这个.......”这人支吾之间,迎面山口已有人迎了出来,马上一人翻身而下,跪拜在地道,“拜见城主小姐,在下奉城主之命,恭迎小姐入城。”
“你是何人?”
“在下楚骏。”
“楚骏?你是八姐的夫婿,如此还是我的姐夫,为何对我行礼?”我奇道。
“在下是城主的四大护卫之一,虽八小姐下嫁,尊卑之序,不能逾越。”他垂着头道。
等他起身,我看他倒也是一表人才,可眼底的光芒却凌厉.......这是个有野心的人。
进了大荒城,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让我头晕。城池兴建处,一片狼藉喧哗。而城南之地,本为民居,如今却人群簇拥,店铺林立,赌坊、酒楼、妓院........这里成了鱼龙混杂之地。但周转其间的人乐不思蜀、醉生梦死。
“这鹿城主倒是个风雅又气度的,今后这荒城,前途无量啊!”我听见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从酒楼出来,也身边的人高声说着,随即却是俯身恶心,吐了一地秽物。
我虽闻不到,还是下意识捂住鼻子。前途无量?前途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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