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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聪浓思通看书 > 孙若微朱瞻基_ > 第15章弄潮
 
坐在朱棣身边的权妃突然轻启珠唇,缓缓说道:“陛下,昨儿您赐给我的香罗,正衬若微的肤色,不如赏她吧!”

众妃一听,皆左右交汇了一下眼神。这香雪纱罗,为稀罕的贡品,宫中织造局每年夏日也就呈上寥寥数匹,如今陛下早早就赏了权妃,一时之间,众人皆是又羡又妒。

只是权妃开了头,众人也不示弱,纷纷以礼相赠,好不热闹。若微只装着不明就理,一一相谢,照单全收,也不客套。

朱棣看在眼里不免觉得饶有兴致,于是有意相考,他开口说道:“若微丫头,这衣料和各宫的赏赐可不能白白拿去,你素来以聪慧灵巧闻名,今就令你以此情此景作诗一首,作得好另外有赏;作得不好,连这料子和各宫的封赏都统统交回!”

“啊?”若微亦真亦假,立即拉着一张脸,装作愁思状。

而朱棣手执杯盏,饮下一杯美酒,又说道:“古人七步为诗,朕今就命你十步为限,快快作来!”朱棣是存心刁难,偏偏不信这十岁大的女娃能有多大的才华。

太子妃脸上虽然一派和色,可是仍不免暗暗担心,借着夹菜之机,目光不经意间扫在若微的脸上,若微冲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示意,只是那眼眸中传递出来的消息,总是还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若微面上带笑,站起身,拎着裙子一面迈步,口里一面数着“一”,然而迈过一步之后,这脚就不再向前迈了。

众人皆愣住了,而咸宁公主反应最快,“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指着若微说道:“父皇你看,这丫头又来耍滑,她这样站立不动,哪用十步、七步,就是三步,也可站到天黑!”

朱棣也笑了:“这丫头果然有趣!”

而若微不过是故意相逗,略一思索之后,边举莲步,边轻声低诵,“骄阳似流火,暑热难相抵。宫绢纱如冰,端午赐殊荣。细葛含风软,香罗叠雪轻。情意无长短,终身荷圣恩。”

此诗一出,立即引来一片相和与称赞之声。若微心中不以为然,诗并没有多好,不过是应景之作,又顺便拍了皇上的龙屁,同时还表了忠心,看来李白不愿在宫中奉娱,着实是有道理的,在宫中待得久了,才子也会变作小人。

朱棣低声默念道,“情意无长短,终身荷圣恩”,一时心中竟然有些激荡,随即以笑相掩,“不错,就赏若微郡主俸禄,也省得你总是哭穷,嚷着没钱还要送礼。”

天子开心,一时间玉楼宴罢醉和春,一派奢靡之相。

太子妃在不经意间笑了,那笑容被若微捕捉到,她惊呆了。为太子妃平时很少笑,宫中上下都说她是冷美人,空有绝世容颜,但是脸上时时都保持着一份淡然,这份淡然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对所有的事都很淡漠,待人处事都波澜不惊。然而今天,若微却看见了她的笑。若微想,这该世上最美的笑吧,如百合般出尘脱俗,也许因为她平时笑得太少了,所以才会如此动人。而这份笑,分明是那样熟悉,好像在父亲的那幅画卷上,她就是这样笑着的。若微困惑了,太子妃和父亲是旧识吗?还是太子妃与画中之人原本只是相像?

酒过三巡,权妃突然凑在朱棣耳边低声轻语,之后便转身退下。临行前,她悄悄冲着若微招了招手,若微当即会意,跟太子妃报备一声,就尾随权妃出了大殿。

“贤妃娘娘!”若微冲着权妃施礼请安。

权妃面上一黯:“你也如此?”说着目露哀泣之色,转身离去。

若微一愣,然而很快就恍然,紧紧跟在她身后,连声唤道:“姐姐,福姬姐姐!”

权妃驻足,回转过身,将若微拉在怀中:“入宫以后,所有的人都远着我、敬着我、恨着我,我真怕,连你的真心也失了!”

“姐姐!”只此一语,胜过千言。

随着权妃来到西宫之首的春和殿,这里殿宇森森,雕梁画栋,很是大气恢弘。

而权妃的寝殿居然是按照朝鲜风俗而设着地席,没有床榻,厚厚的大红锦缎做成的垫子铺在地上,权妃拉着若微席地而坐。

“天呢,看来外间所传不虚,陛下真的如此宠爱姐姐,把这大明后宫改成了朝鲜居室!”若微目瞪口呆,不由心中暗自为柔仪殿那位贤淑温婉的王贵妃大呼可惜。

侍女奉上香茶,若微浅饮了一口:“好香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麦茶?”

权妃笑了:“你这丫头,真是鬼灵精,难不成连我朝鲜国的风俗都知道?”

若微明眸流转,脸上笑嘻嘻的:“听宫女们说,自姐姐进宫以后,从茶水、饮食到器具,都在这宫中上下掀起了一股朝鲜风潮,连万岁爷都很喜欢。我若不知,岂不是太陋孤寡闻了!”

权妃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往后我在这宫里,怕是更不好过了!”

“姐姐圣宠正浓,怎么会有如此感慨?”若微皱着眉,面色紧张。

权妃看她神色关切,大感安慰:“没事,是我想得多了!”

宫内嫔妃日日争宠、沉浮斗狠,虽然面上仿佛永远一派旖旎,可是私下里、暗地中的斗争何时断过?若微略为思索,也就想到了,只是难得两个人相聚在一处,实在不想论及这样沉重的话题,于是若微仰起一张笑脸问道:“福姬姐姐,记得我们一起从登州出发的时候,你还带了朝鲜的厨娘?”

权妃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你对朝鲜的食物也感兴趣?”

若微听她此言,不由拍手称道:“正是呢,前几日听她们谈及你们朝鲜的冷面,说是冰沁入脾、酸甜可口、爽滑劲道、十分特别,只是听人说过,但是从来没有吃过,心中想得紧呢!”

“这有何难?”权妃轻轻击掌,一个身穿朝鲜服装的侍女走了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吕儿,去让曹尚宫做一些冷面来!”权妃吩咐着:“对了,再拌几个小菜”,转而对若微说:“你一提,我也想吃得很!”

这位名叫吕儿的侍女应声下去,若微手托香腮,不由问道:“曹尚宫?姐姐宫中还用朝鲜的称谓吗?”

权妃面上微微一窘:“她是自我朝王宫景福宫里出来的,原是大王上膳厨房的尚宫娘娘,因为我们几个都是朝鲜名门之后,此番远嫁大明,我朝国主特命她一同前来,也算是种体恤。”

“哦,你们这位朝鲜国王可真是有心!”若微连连点头,不由对那个一衣带水的邻邦小国产生了些许兴致。

“是呀,我们的太宗大王李芳远,文治武功堪称全国第一,曾经在高丽王时代中过文进士,又武艺超群,在立国之初辅佐太祖大王立下过赫赫战功。只是他个性极强,一向自命不凡。正是因为这种过于果断刚强的性格,才在获得王位的道路上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权妃目光深邃,将故国王权更迭的故事娓娓道来,若微只听得完全入了迷。

原来同一时代,在大明东部的小国朝鲜,也有一位像朱棣一样的王,同样是在建国之初,立下不世之功,也同样是在立储之役中惜败,又同样以“靖难”政变的形式,从他人手中夺下了王位。

只是在权妃的口中,那朝鲜国王分明比朱棣要生动、要真实、要可爱一些。

若微也才得知,奉朱棣之命,到朝鲜国挑选贡女的大明司礼太监黄俨是如何欺凌逼迫属国的。在朝鲜,又有多少女子为了躲避检选,不惜自毁容颜,最后,为了国家和民族大义,这些朝鲜的官吏才忍痛献出自己养在深闺之中的娇女,而对于她们,朝鲜国王恩礼有加,尽一切可能,为她们提供便利,侍女、厨娘、用具,只要能慰其乡情,他都妥为安排了。

这样的国主与当今大明天子朱棣,差异是何其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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